刘侍郎面对徐邦宁的诘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心道不是自己来责问徐邦宁为何旷课废业么?怎么反倒被徐邦宁质问起来了?
片刻后,刘侍郎突的一声冷笑,脸上满是讥讽,何须他人相告?你魏国公府徐邦宁徐小公爷的名号,本官尚未来南京便听说过。
仗势欺人,鱼肉百姓,每日纵欢作乐,寻花问柳,声色犬马无所不极!
你说你终日在国子监勤勉读书,本官一个字都不信!
刘侍郎声色俱厉,唾沫横飞,直让学堂里的监生们不住寒颤。
众人心中纷纷叫苦,神仙打架,何苦连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呢?
徐邦宁听得这话,不仅没怒,反而笑了起来。
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侍郎,鼻孔里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嘴角当即就翘了起来。
那分明是嗤之以鼻外加轻蔑藐视的表情!
老大人,瞧你说的这么精彩,不知道的当真还以为学生我不学无术,只知醉生梦死于花红柳绿呢。
刚才学生似乎听到老大人要将旷课废业的监生全部革除,而后又专门问及祭酒堂师学生的情况。
老大人的意思是,学生旷课废业要惨遭革除咯?
徐邦宁的声音轻飘飘也似,浑然没将这个刘侍郎放在眼里,说话时也只是目光轻瞟,说不出跋扈嚣张。
那刘侍郎何等人物?
刚才陡然见到徐邦宁,的确有些失神不解,但一经反应,立即火力全开,猛烈输出,一番话洋洋洒洒,直将徐邦宁说的分文不值。
此时再见得徐邦宁如此神态,顿时勃然大怒。
朝廷置国子监,为的是论才选能,岂是你这等胡作非为的纨绔之徒所待之地!
本官既奉了皇命督察勤学,势要克尽职能!
话到这里,已经了然,他就是要革除徐邦宁,无论徐邦宁的爹是魏国公还是宁国公,只要在国子监内,就是他刘侍郎说了算。
矛盾一下子显得格外的突兀,祭酒堂师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两人火拼,血溅到自己身上。
可堂内的学生们顿时苦不堪言,心道最终还是要遭受池鱼之殃,何苦来哉?
一时纷纷在心中哀怨不已。
诸位!
果然,徐邦宁转过身来,这群池鱼顿时尽收眼底。
老大人既是奉皇命督察勤学,那咱们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都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让老大人好生考较一番,也好让老大人知道咱们平日里都是如何的刻苦研读。
徐邦宁一番话落下,再度转身过来看向刘侍郎。
老大人,您是考四书呢?还是考五经?
说实在的,学生这些年除了四书五经就没读过其他的书,您可千万别考其他的。
大明八股文,尽是从四书五经之中抽取的题目。
所以大明学子也就只在四书五经之中翻来覆去的畅游,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好!
这可是你提出来的!
本官今日就好生考较一下你们,但凡不合格者,全部革除!
刘侍郎这两句话落下,换做以往,徐邦宁早就瑟瑟发抖了。
若说哪家姑娘的胭脂更香,徐邦宁门儿清。
可若说考试,徐邦宁就是一往无前虎山行,他若不行,银子行。
可现在,徐邦宁不仅没有瑟瑟发抖,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
大人请。
徐邦宁坐回自己的位置,祭酒堂师急忙朝他使眼色。
然而徐邦宁却视若无睹,只淡淡笑意面向刘侍郎。
片刻后,刘侍郎忽的往前踏出一步。
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题目就是这么个题目,大明八股文通常都是拿四书五经里几句,甚至一句,更甚至半句为题。
刘侍郎督察国子监,在座的都是监生,还没到考状元的地步,所以半句为题就免了。
众人一听题目,顿觉头大。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看上去乃是论语里极其常见的一句,意思极为简单,做起股来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按照常规的操作手法,只要在起股,中股,后股,束股部分用排比对偶句,再添加一些华丽辞藻,揣摩一下圣人语气,最后回归到中心思想拍朝廷马屁,拍皇帝马屁,无论这篇八股文到底有多败絮其中,最后都肯定能得高分。
可难就难在大家都知道这么干,毕竟只是常规的操作手法,大家都这么干了,谁想要写得出彩,写得精妙,拍马屁拍得圣心大悦就非常难。
所谓越简单的事,往往越难做到极致,不外如是。
所以一时间,学堂里的监生们皆是抓耳挠腮,搜肠刮肚,恨不能回到千百年前将圣人讲学授经时的状态模样拿张纸画下来贴在考卷之上。
刘侍郎见状如此,脸上当即洋溢起笑意,洋洋自得,为自己出的题目感到颇为满意。
可他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徐邦宁。
然后他的心情就由晴转阴,继而电闪雷鸣,狂风怒卷不止。
因为徐邦宁正充满了闲情逸致的清洗他的狼毫呢!
可是他的答卷上空空如也,一个标点符号也无,更别说字。
大胆徐邦宁!竟藐视朝廷法度!
官办学府,让你考试那也是给你下的命令,你不写,那就是藐视朝廷法度。
唉,老大人,可别张口闭口都是藐视朝廷法度。
学生向来遵纪守法,人所众知。
学生未曾让南京府给学生颁个好市民奖都算不错的了,何来藐视朝廷法度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