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世上本无意外,只是计划出现偏差。
陆昭计划得再是周密,再是详细,谁敢保证就一定不会出现意外呢?
比如唐子一所言,万一苏州城中那些类似齐老这种德高望重又医术高深莫测的人出面阻止,陆昭该怎么办?
砸人家招牌?他还不够资格,而且在这个以儒道入世的时代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乃是每个人的修身准则。
拉拢人家?那也不见得人家就愿意入伙,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事能够吸音他们的注意,引起他们的兴趣。
齐老只是例外,毕竟齐老心中多多少少还保留着当初的一份初心,秉持着从一开始就未曾圆满的倔强坚持。
换句话说,不是每个老英雄垂暮之时还胸怀拯救天下之心。
他们可能更在意的乃是传承,一种固有的,固定的传承模式,而非陆昭这般强势却又充满了新鲜气息的方式。
可陆昭闻声,却只是一笑。
他看了看唐子一,而后两人齐齐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陆昭解释到。
医者仁心,我相信每个大夫心中都装着济世救人的信念。
若是如此,那此次整合医馆之事就不该出现任何差错,更不会出现任何阻碍,那些医馆里的大夫,那些养老在家的老大夫,老神医,老圣手,都当明白我此举能为整个苏州带来的好处,为整个苏州的大夫们带来的好处。
陆昭话到这里,微微一顿。
其实这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
整合苏州医馆,建立合理有效且顺畅流通的医疗档案机制,乃是造福全苏州百姓的事。
倘若每个大夫都以济世救人行医坐馆,那他们就不会出言阻止,而且还会大加赞同,爽快加入。
可事实的确如此吗?
是否每一个大夫都是因为想要济世救人,所以才学医的呢?
非也。
事实上,大部分大夫踏入这个行业乃是因为家传。
上一辈干的这个营生,所以下一辈也就接着干,所谓传宗接代,传的是什么?其实无非就是上一辈人的基业。接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上一辈人未曾完成的想法。
要想让这些人放弃以家族观念,家传观念而加入四和堂,方式方法自然不能过急。
我也细细想过,真正能在医术上胜我和齐老一筹的大夫,这苏州城内也没几人,他们若当真站出来反对,势必引起其他医馆大夫的响应,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家产全部并入一个毛头小子的名下。
所以啊,到时候就得靠齐老出马。
他在这苏州城里德高望重,他若能谈,自然最好,到时候免了不少纠纷,大家开开心心的成为一家人,共惠共利。
可他都无法与那些人谈拢,我便只能动手砸了他们的招牌,虽然不够格,但还是要去试一试。
总不能因为这些所谓独家秘诀不外传而耽误了整个医疗行业止步不前吧?
陆昭笑了笑,脸上满是不以为然。
陈旧的思想观念不是他所考虑的关键,他在乎的只是如何完成任务,如何为更多的人带去更多的福利。
虽然圣母了一点,但经过这段日子这一系列事,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即便他不往前走,也会有许多人推着他往前。
那何不自己往前走试试呢?
万一自己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呢?
唐子一闻声,顿时皱眉。
他没想到陆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还是如此的果决,没有半分犹疑。
要知道,在医道之中,最忌就是砸人招牌。
在医道之中,砸人招牌,无异于杀人父母,断人生路。
陆昭做出这样的打算,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来苏州的陆昭,此时此刻的他更显决绝与冷酷,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忽的想起之前与陆昭说的一番话。
当时他问陆昭,是否要参加科举。
陆昭的回答是,他是学医的,不曾学文。
此事唐子一很是疑惑,是不是就是因为陆昭不曾学文,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坚守自己的本心?
又或者,正是因为陆昭不曾学文,不知孔孟之道,不懂仁义道德,所以这才如此决绝与冷酷?不给其他人留任何生路?
此时的陆昭,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怎么不说话?
陆昭问到。
陆兄,当初在顾府,那老先生前来砸陆兄的招牌,可是被我等狠狠鄙视了一番,而这位老先生自那以后也就闭门谢客,再没有行医出诊过。
而今陆兄也打算如他一般行事,那你与他又有何区别?
唐子一坚持道。
站在儒家道义上来看,君子就应该坦荡荡,只有小人才会常戚戚。
而且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
陆昭若挟才去砸人招牌,断人生路,那岂非就是真小人?
是了。
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当个真小人。
真小人总比伪君子要好得多不是?
陆昭笑着应声。
砸人招牌,断人生路的确不对。
可若砸人招牌,断人生路为的乃是更为宏大的一件事,为的乃是更多的人的美好,那他陆昭宁愿当这个真小人。
况且陆昭也没打算断人生路,他的四和堂将会为所有大夫永远敞开大门。
呃
唐子一一时语塞,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他没见过陆昭这样的人,自然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