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汉军方面,
“啪。”
摘下扭曲变形的兜鍪往地上一扔,双眼通红的陈步乐跳上土台,质问那已经停止擂鼓,双手背负,肃然而立的李陵:
“为什么不让弩手参战,眼睁睁看着上百袍泽战死?!”
“……”
“一,我没有眼睁睁看着士卒死战,是我替你们收拢了溃散的归义胡,有了他们的箭雨阻隔,你们才捡回来一条命。”
一点也也不心虚地和陈步乐对视,李陵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
“……归义胡是他收拢的?不是你吗?”
质问戛然而止,陈步乐愕然看向一旁灰头土脸的韩延年。
“我到时,溃散的归义胡已经被收拢了,我只是重新鼓起士气,带着他们拉弓放箭……”
明明自己是第一个撤退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参加战斗的,但自己却连交代的任务都没完成。
想到这里,韩延年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了,嘴里喃喃道:
“如果我能再快一点,恐怕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吧?”
“二,这些弩手另有用处,不是给你擦屁股断后的。”
伸出第二根手指,李陵看着陈步乐,失望地摇了摇头:
“其实,光那些三百归义胡和二百步卒就足够打退一千匈奴兵了。
只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你没有预料到敌人会用宝贵的箭矢来击溃归义胡,硬顶着拉弓带来的气喘上前汉军厮杀,这才造成了这么凄惨的伤亡。”
说到“伤亡”二字的时候,李陵抬头在陈步乐的脖子上打量了几眼,好不容易才压下杀将的想法,冷哼一声:
“是我识人不明。”
“……哗啦。”
双眼黯淡下来,怒火消散殆尽,陈步乐沉默地弯下腰,拾起扔到地上的兜鍪。
看着兜鍪上的血迹,想起方才的惨烈厮杀,身子一僵,陈步乐用力攥紧了兜鍪:
“咯吱,是我害死了你们。”
“如果不是我让归义胡们单独成列,而是让他们和汉军步卒在一起的话。
有着盾牌的遮护,箭矢再多也打不到人,也就不会因为暴露在箭羽中溃散,你们也就不需要面对十倍的敌人,最终也就不会死伤这么惨重。”
“哇。”
胸口一痛,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晃了两晃,陈步乐捂着胸口佝偻下去,脸色惨白,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岁。
“陈兄。”
血都吐了,一旁的韩延年哪还能坐得住,自己的委屈顿时抛之脑后,开始劝慰大兄:
“要说错也错在我身上,是我辜负了你的期待,没有第一时间收拢好归义胡。”
“如果我能快一点,在士卒们拼命的时候带着归义胡赶到,未尝不能反败为胜啊。”
“韩弟莫要再劝了,我连一刻钟都没撑住,如何能怪得着你动作慢?明明是我败得太快了呀!”
“陈大兄。”
“韩老弟。”
两个被羞愧袭满心灵的家伙深情地对视一眼,双手就这么紧紧得握在一起。
“咚咚,还不快滚下去安抚士卒?在这赖着干什么!”
被两人这败还败得有感情的戏码气得够呛,李陵抓起架子的鼓锤,脑门上一人赏了一锤。
“唉,这就去,这就去……”
叹了口气,两人重新恢复垂头丧气的低落状态,互相搀扶着着,步履蹒跚地走下土台,揣着手坐在角落里,和愁眉苦脸的败兵们一起舔起了伤口。
“……”
“唉,咱们败了。”
“是啊,咱们败得好惨,一半的人都没回来。”
“哼,还不都是因为那群胡子,要不是他们被射散了,五百对一千,我们怎么可能会败!”
在人心惶惶,一片低沉气氛之时,一些从存活下来的士卒化身仇胡派趁机发作。
“呸,你也就是拿着盾牌挡箭说话不嫌疼!”
这百多士卒都是归义胡的箭雨救下来的,如何能买这种帐?
看到这种搞分裂的败类,当即就是一口唾沫呸了出去:
“要是把你盾牌扔了,让你列队站在空旷无遮挡的平地上,头顶再落下一万只箭,可以依靠的只有身上的两层甲,你小子比他们只会跑得更快,绝不会慢。”
“你……”
面对这直指生死的问题,仇胡士卒直接被噎了下去,脸上也好似开了颜料铺,先是由青转红,又是由红变紫。
“厮,厮杀汉的事,能叫跑吗!你凭空污人清白。”
噎了好一阵,仇胡士卒才恼羞成怒地拍着大腿反驳了一句。
“哈哈哈。”
看着此人那张想骂又怕挨揍的憋屈脸,众人纷纷大笑起来,低沉的气氛一扫而空。
“……延年,你说他们心里到底怨不怨我?”
被这一幕有所触动,陈步乐抬起头看向韩延年,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像哭更多过像笑的笑容:
“那人只是嘴上说说就遭到了嘲笑,我却是真的动手做了,还害死了上百人。”
“碍于军法,他们表面上不说,但心里,会不会已经骂开了?”
“这回死了这么多袍泽,骂肯定是骂的,只是骂匈奴人要更多一点,毕竟杀人的匈奴人嘛。”
作为一个没什么威严,不止一次偷听到士卒在骂自己的军官,韩延年很清楚这群家伙是说不出没什么好话的。
尤其是在新败一场后,士卒们脸上笑嘻嘻,心里还指不定在娘老子,骂得多狠呢。
“唉……”
重重一叹,陈步乐把头埋在膝盖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