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自己找死不着急,先回家给我娶上十个八个的婆娘,生个儿子出来。”
“免得你这个蠢货犯蠢,却是断绝了我公孙家的血脉!”
“咳咳。”
说罢,公孙贺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咚咚咚,阿翁莫气,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当的老子都被气成这样了,做儿子的公孙敬声哪还敢傻笑,直接跳下马趴到地上不断叩首,请求公孙贺息怒。
“公孙侍中虽然骄横了点,但也是个孝子啊。”
“是啊是啊,老父稍有生气就叩首认罪,比我家的混小子强多了。”
一位铜印黑绶,身穿六百石官服的中年吏员叹了口气,颇有些家门不幸的样子。
见此,身旁一位铜印黄绶,穿二百石官服的中年吏员一边挽起前摆,拿大刷子给马匹肚皮,一变翻了个白眼,啧啧道:
“还不是你管的太严,连春日少男少女郊游时节都不让你家小子去,把他关在家里背汉律,换成我,我也造反。”
“哈哈,老王,你想做我儿子,我还不想答应呢!”
“去你的。”
“哈哈哈。”
看着两人拌嘴,周围那些正伺候马大爷的几百石小吏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哈哈大笑起来,现场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唏律律。”
那些个伺候自己的仆人的力道突然变轻了,马大爷们马脸一皱,发出不耐的嘶鸣。
“别笑了,别笑了,赶紧把些‘马大爷’伺候好,要是‘马大爷’在战场上发起性子,把军官从身上甩下来,你我就有的受了。”
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官袍,想让人作自己儿子的中年吏员也不再干看着,而是撸起袖子,从洗刷桶里抽出毛刷,温柔地给供给李少卿的马群中唯一一匹乌孙健马刷起了毛。
……
“这老家伙吼这么大声,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啊。”
颇为忌惮地看了弯腰咳嗽的公孙贺一眼,李陵悄悄放下手,让身后的射声士退掉箭矢,松开弓弦:
“都端着弓弩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二愣子走了火,岂不是要担上擅杀九卿的大罪。”
“我去和老将军说上几句,你们赶紧跟着各自的屯长、队率找到马匹,一匹载人,一匹换乘,一匹驼物资。”
“战马骑乘,驽马集中起来驼运物资。”
扫了一眼乌压压,却也泾渭分明的马群,曲长先是进一步分配了两种马的使用。
然后招呼了十几个机灵的乡人,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和那些太仆官吏交接马群。
“来几个机灵的,跟我去和那群家伙交接马匹,做好记录。”
……
“啊呀呀。”
打发走手下,李陵脸上浮现出后辈见长辈的讨喜神色,朝着公孙贺应了上去:
“少卿不过一郎官,如何能担得起老将军亲候?”
“蹬蹬,少卿,你是出塞将领,老朽是负责调配马匹的太仆,为何不能亲候?”
公孙贺主动下马,避免了李陵对自己“高高在上”感到不适。
“啪啪,大将军也是十分看好少卿呢。”
快步上前,亲切地拍了拍肩膀,笑容满面,就好像刚才那个张嘴闭嘴“李氏子”的家伙不叫公孙贺一样。
“少卿定不负大将军期待,必当斩小王,获阏氏,逐破匈奴!”
这句出塞的口号又被喊了一遍,李陵同样上前,握住公孙贺的手,不似作假地激动道:
“还望老将军能去太庙,目睹小子的献俘仪式,看看后辈小子有没有能力接过这个接力棒,彻底终结匈奴。”
“李氏子是发自真心地希望得到老辈肯定?”
“还是在借机嘲讽自己这个只会跟着卫青蹭战功,得封赏的老废物啊?”
眯了眯眼,公孙贺有些摸不准李陵的想法。
“……”
虽然在公孙贺的征战生涯中,他既没有全军覆没过,也没有迷路失期过,就是稳稳当当地跟着卫青,说上就上,说退就退,说死战就死战,特别完美的一个工具人。
他本人打出来的战损比也十分漂亮,几乎每次出塞都能得到一些封赏,比另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孙敖要不知强多少。
但是……
“毕竟不是独自领军,一旦离了大将军,老朽的胆魄几乎要消散殆尽,被李氏子嘲笑是很正常的,就像我嘲笑李广,说他是不动脑子,闷头前冲的愣子一样。”
想到这里,那有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自嘲。
低头看着面前的那副年轻,朝气蓬勃的面孔,听着少年人的骄狂口号,公孙贺仿佛看到了二三十年前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的骄傲,觉得匈奴只不过是仰仗骑兵驰骋之利,才让汉军疲于奔命,屡屡吃瘪,如今大汉有了自己的骑兵,攻攻攻……”
有些老糊涂的公孙贺挠着宾白的白发,焦急地想到:
“哎,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刷,攻收之势异也。”
双眼迷蒙之间,之间那年轻的公孙贺站在土台上,抽出腰间佩剑,冲着下方那些兴奋,紧张,亦或是害怕的士卒喊道:
“寇可往,我亦能往。”
“汉匈不两立,雪平城之耻,报吕后之辱,就在今朝!”
“雪耻!雪耻!雪耻!”
士卒举着戈矛高声应和,喊杀声震天,撕碎了阻拦的阴云,大汉的光辉洒满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