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就轮到秦毅说出愿望。公孙义顿时露出了热情的笑容,仿佛刚讲完一个吓人的笑话,想要调节气氛。
“是毅儿,过来,再近前一些。”
秦毅依言走近,公孙义如看珍宝一般,端详了半晌才道:“毅儿啊,寡人和你的父王情如兄弟,所以你到东楼国就和回自己家里一样。来,不必拘束,说说你的愿望。”
“大家能吃饱饭。”秦毅脱口而出,似在因想事情走神而有些仓促。
“哈哈哈。”
这次是一旁的公孙万年笑了出来,被公孙义淡淡看了一眼之后便马上止住。
“哦?是在路上挨过饿吗?还是临川侯对你照顾不周,你告诉寡人,寡人马上处罚他们。”
“啊,不是我,我在路上看到好多好多人都吃不饱,希望国君能让他们明年都有饭吃。”秦毅认真地回答着。
这天真的童音一出口,原本就安静的大厅瞬时鸦雀无声。下面有人暗暗嗤笑,有人悄悄叹息,乃至远处坐着亡国之人的席位上,也有人默默地闭上了眼,听凭泪水洒落。
这次就连公孙义都久久没有出声。这个愿望,他无法答应,又没法不答应;既不能称赞,也不便驳斥……最后,默然许久的公孙义拖着他那肥大的身躯起身离席,仓皇逃去。
“你是比香国的秦毅?”
自从进入这大厅就一直半闭着眼的近江道长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是。”
“刚才那就是你的愿望吗?你可还有其他心愿?”
秦毅点点头,跟着又摇了一摇。
“那么秦毅,国君很想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可他一时又没想到好办法,所以他走了。”近江说着顿住,目光越过秦毅扫视厅中。众人都暗道难怪此人会得公孙义如此器重,这场面圆得实在是天衣无缝。
“既然这是你的愿望,那你可有好的办法吗?”近江回看秦毅,接着再问。
秦毅思考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听他问起便很快说道:“不要打仗,让大家有时间种地,还有减少一些赋税,多给百姓们留下些粮食。”
“不对。”近江道长摇着头道:“你这个办法不对。秦毅,就算我们不去打别人,别人也会来打我们的,如果我们只种地不备战,那么到时候老百姓就不光是吃不上饭了。”
秦毅圆润的脸上露出疑惑,正当他在思考的时候,又听近江说道:“好好想想秦毅,什么时候想到好办法了,你就来告诉我。到那时——你的这个愿望,如果国君做不到,我也一定帮你实现。”
随着近江道长也起身离席,这次的新年宴会便告终结。这一天,磨石城里有无数的人都在谈论秦毅。似乎和他们之前听到的传闻不太一样,当面令国君下不了台,以至于逃席而去……即便是有人教他,可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那种场合完整地表达出来,也是需要莫大勇气的。
“是吗?就连一向惜言如金的近江道长都和他说了那么多话?”
“我看应该是来前比香王教他说的,目的就是给国君难看,挽回一些大国向大国送出人质的悲惨颜面。”
“希望国君让他们明年都有饭吃……唉,这孩子,我听着都想掉眼泪。”
……诸如此类的议论盖过了新年的祝福声,使得公孙万年那俊美的脸庞失去了颜色,也使得昭阳公主的新衣黯淡无光。当然,也有不少人替秦毅暗中捏着把汗,毕竟公孙义向来都不是一个从善如流的君子。
冬日时光短暂,转眼残雪消融,细雨绵绵,东楼国的十万开河佩剑军便又结束休整,向着生洲北方那些尚未被征服的国家进发了。
这次带领大军出征的依然是近江道长。自从乱世降临以来,可以说近江道长是第一个制定下攻战方略,并且亲身执行他那被称为“雷霆战法”的大国军主。
二十万巨阙佩剑军、十万开河甲兵,这两支修炼出内气的东楼国精锐总是一军征战一军休整,而唯一终年在外无时不劳的便只有近江一人。
他会根据敌国所处为山地或者平原来选择一军,一旦对方不肯称臣投降抑或送质订盟,那么顷刻之间,如野火燎原、狂风摧林一般的东楼剑士便会展开迅疾攻势,在最短的时间内侵略城邦,所过之处城墙皆堕去一半,寸草不留。
正是凭借着这种令人心生恐惧的战法,东楼国在过去的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当中就已经完成了东西两面的统一,攻占大小三十余座城池,招降上百。
然而,近江的雷霆战法也只能在初期收获奇效,生洲北方诸国现已结成了联盟,打算共同抵御东楼国的进犯。
接下来可以预见到的,便是东楼大军会陷入到旷日持久的苦战当中,这也是近江一直想要避免出现的局面。他深知拉锯战只会给各国的军民带来更为深重的苦难。
同时近江也早有觉悟,只怕在那些藏身于暗处的影子杀手眼中,他的人头已被其视作为囊中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