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满和晴明没有选择在夜晚动手,虽然夜晚他们的胜算更大,但是他们的对手也会更加警惕。
他们的敌人是最初的神。
这位神祗贪婪自私却又怯懦胆小。
他掠夺妻子的规则,又抛弃黄泉的妻子,却又畏惧妻子,多年来隐匿在淡水的多贺。
所以,只有一击之力。
白昼与黑夜的交界,最好。
先屏蔽天机,再拦住一瞬拖延至黑夜,最后再最后一击。
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
难得是如何屏蔽天机。
于是道满找了鬼族,接住鬼族的遮蔽行事。高傲的神明不屑看这些神弃之族一眼。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贵族乃至天皇的血是第二步。
晴明四处周游转移注意力是第三步。
星轨和月亮的神使负责第四步。
于是,直到这黄昏的末尾,神灵才迟来了。
但他仍然是高傲的。
于是他呆在云端,矜贵而冷漠地注视这场闹剧。
神感受了这里残存的规则之气,只有一丝但可以想象那全部的浓重。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贪婪。
有了规则——还未定型无所不能的规则,还要畏惧黄泉之下的疯子吗?还用担心诸神黄昏的命运吗?还用在乎这狭窄岛屿的神位吗?
祂大可以以之创世。为万神之神。
而晴明光明正大地站在平安京的最高处。
他仍旧手拿折扇。面容平静,无波无澜。
他等傲慢的神走进陷阱。
在夕光将抹的尽头,带着一丝血气的无数锁链疯狂暴涨,冲天而起。地面,铺满整个平安京的暗红符文骤然堂皇。
这些锁链汲取了整个地底的庞大灵脉,足够锁住一位神。
神猛然一惊。
他暴跳如雷。
他大概没有想到他交给芦屋道满的锁链会用在他的身上。
但是晴明不会允许他逃走。
大阴阳师动了,他腾空而起。
他的术法简单而有力,一束清冷纯正的光从他长指交叠的法印中急速而去。这道光无比璀璨而闪耀,如日月交辉,又如流星追月。令人惊艳又令人胆寒。
最后的夕光没隐,黑暗笼罩。这道光却似乎照亮了一道命运的星轨。
他慢条斯理似地又补了个桔梗印。
简单的线条,五角星。
由繁到简,阴阳师已经不用太复杂华丽的东西,规则本来就很简单。
【你、你居然成功了!】
晴明擦掉嘴角反噬的一口血,没有太喜悦,“是啊。”
最后一道锁链穿过神的心脏。
晴明下意识低头去看那道锁链的来处。他知道殿下会在那里。
芦屋道满强行以人之身操控锁链,他控制不住的吐血,一口一口鲜血。连接心脏的锁链逐渐渗出血一样的红色。
道满却笑起来。
“想不到吧想不到吧~”他得意的哼笑。
边吐血边笑眯眯:“你大概不知道,我啊,平生最擅长的就是背刺了。”
*
小雪在做梦。
梦里再次浮现她曾看见的一幕,群星陨落,孤月哀鸣。
之后呢?
星河破碎之后……
是——
一个神,白衣银发的神绝望的落泪。那是荒。
另一个神手握一团光团【规则】,趾高气扬,张狂自傲的大笑。
再之后——
天空出现一条裂缝。
很细小的裂缝。
后来很快无数条裂缝。
天空破了。
天空怎么会破呢?但它的确破了。
从天空之外,或者说世界之外涌入无尽的黑暗。
然后世界开始崩塌。
在世界崩毁前,这世上所存在的一切,不管是神,还是人,还是其他生命早都已经全部死去。
这一幕似乎很漫长,但其实很快。
小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无比虚弱但是仍然温柔和蔼。
【崽崽,麻麻在。】
【崽崽,你想再来一次吗?】
*
战斗结束得比许多人想象的要快。
其实也不奇怪,世上最顶端的两个人和一位了不得的贵子长达多年的谋算。成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最初的神岂是那么容易杀掉的。
道满衣裳已经破烂而零碎地挂在手上,他浑身都是血,眼睛仍旧灼亮。
晴明也很不好。
他暗暗掠夺了神的权柄,可他的肉-体仍旧脆弱。
神在嘲讽的笑。
【吾与吾之妻分离之际,黄泉便不再是吾可踏足之地。换言之,吾可永世不入黄泉。】
伊邪那歧算计了妻子,叫妻子不得不下入黄泉,又用道反石挡住了她的归路。同时也挡住了他入黄泉的路。
晴明站直身体,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摆,清风肃肃,朗月照青池。
仍然带了点笑,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他为数不多的狼狈不堪,一是母亲被逼离开时,二是父亲固执死守神社求神原谅时,三是……他知道殿下来自遥不可及的未来时。
他想现在还远不到他能露出狼狈时。
于是他还是在微笑。
“您说的对。”
他语气和缓,“所以,我们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您。”
“平安京灵脉已毁,未来此地将寸土不生,荒败为废土之地。但是它好歹是神明后裔所建城池,说起来,还得叫您一声祖宗?”他微笑着,“不如您为您的后裔做点什么吧。”
【你们居然胆敢……!!】神反应过来。
他却已被无数锁链拖拽着往下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