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几乎要被简瑶说服了, 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 想了很久。

终于,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去看看陆嫣睡没睡。

赌一把, 如果此刻她没睡,他就把全部真相告诉她;如果睡了,这一切,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提了。

如果此时不说, 或许陆臻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再说了。

陆嫣的房间门没有关, 柔和暗淡的夜灯从门缝里透出来。

陆臻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听到小丫头的抽气声, 还有细细碎碎的龃龉——

“原来...只是因为像啊。”

“陆嫣,你真是个大傻蛋。”

“笨死了!”

她有时候会精分对着镜子讲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门口的陆臻也听不出来, 她究竟是不是哭了。

但他准备要敲门的手, 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作为父亲的理智终究让他战胜了情感。

是, 很多年前,他的确说过, 不做那种“我是为你好”的父亲,但那个时候, 他自己都是个不成熟的小屁孩。

简瑶说他越来越像自己的父母, 其实不是, 他只是在这些年里、在学着真正做父亲的过程里, 慢慢地理解自己的父母了而已。

小孩子总是觉得自己是对的,父母和全世界都错了。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理解陆简,他不是不爱他,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而陆臻也承认,自己年少轻狂那几年,确实混账。

至于陆嫣,若她能够想起一切,他绝不会干扰她的任何决定,如若她想不起来,他绝不会把这些沉甸甸的记忆强加给她。

他宁愿她像正常的女孩那样去生活、去恋爱。

*

清早,沈括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校门口。

然他还没来得及进去,便撞见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陆臻。

“嘶”的一声刹车,他单腿点地,迎着阳光,眯眼望向陆臻。

陆臻也扬了扬手,跟他打招呼——

“嗨。”

见他这难看至极的笑容,沈括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的来意。

“哇,很少看你骑自行车啊,怎么,司机今天休假?”

沈括淡淡道:“锻炼身体。”

“那不错啊,还来校园里锻炼啊。”

“我来找陆嫣。”沈括坦坦荡荡迎上他怀疑的目光:“昨天晚上她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到,再回拨过去,她关机了,有点担心。”

“这样...”

陆臻揉揉后脑勺:“她昨晚在家里睡,没什么事,一早就回学校了,好像有早课。”

“嗯。”

两人诡异地沉默了十多秒,终于,沈括率先开口——

“陆臻,有话直说。”

陆臻也知道,这么多年的交情,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说道:“沈括,我们家小嫣最近和你走得很近。”

“嗯。”

“她还叫你沈括哥?”

沈括嘴角扬了扬,抿出柔和的弧度:“对。”

陆臻无奈地说:“这不是乱辈分吗?”

“你不是早就让我叫过‘爸’吗。”

“……”

陆臻无语:“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吗。”

“所以,到底想说什么。”

陆臻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陆嫣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所以她现在是我的女儿,是你的侄女。”

沈括没有回应他。

“她不是那个陆嫣啊!”

陆臻有些急了:“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不是那个曾经和你共患难的陆嫣!那个陆嫣已经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要再说了。”

沈括打断了他,感觉胸腔仿佛被割裂了一般,嚯嚯地漏着风。

他又何尝不知道,不记得一切的小陆嫣,不是他的陆嫣。

他深爱的那个女孩,是那个曾经将他救出泥沼、让他重新开始喜欢这个世界的女孩,是曾经与他患难与共,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曾离去的爱人。

小陆嫣不是。

陆臻继续说:“你条件一直很好,沈括,不是我奉承你,以你眼下的情况,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那丫头就会轻而易举爱上你,她心思很单纯,而且也是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的年纪。”

的确,沈括看得出来,陆嫣已经喜欢他了,发自内心地喜欢,看见他,眼睛都会有星星。

“但是,你自己知道,这不合适。”

陆臻恳切地说:“算我求你了,沈括,你放过她行不行。”

“放过她。”

沈括忽然笑了,像秋天颓败的枯叶,他后退两步,漆黑的眸子望着陆臻:“苦等这十多年,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女人,谁放过我?”

“这十多年,你从来没有打扰过小嫣,我谢谢你,我这一辈子都谢谢你...”

但不打扰,能不能就永远不打扰。

这句话,陆臻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他不能欺负他。

这是陆嫣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陆臻,你永远不能欺负沈括,这是我们家欠他的。

在陆臻恍惚之际,沈括已经转身,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陆臻看着他挺拔而孤独的背影消失在春日晨曦的白雾中。

他知道,沈括不会再来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沈括更希望她好。

*

那段时间,陆嫣发现沈括和她疏远了,明明说好会经常来学校找她玩的,但再也没来过了。

这样也好,陆嫣也没有办法放下心底的那件事。

自己和沈括喜欢的人长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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