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战马都相继力竭横毙路边的久疲之师,怎能当人奋力一击?
六千精骑便如一把尖刀,甚或巨锤更恰当,当头一锤,将强撑应战的左司砸了个粉碎,连逃退的机会也没留给左司,整个左司被一层一层的砸成粉齑,转眼便砸到了中军,而前军那三千精锐,已然化为乌有!
“都督,快撤吧,只要回到大营,何愁鲜卑崽子不灭!”
“都督!再不撤便来不及了!”
这话虽说不假,但以羯人凶悍,死便死在疆场,何来败逃一说?更何况是龙腾中郎?!
一退再退,区区两日,竟丢丧了军心!
可偏偏十万大军就在身后,只要稍稍一撤,便可保全左司,渊该不信司马白还敢再追!
渊该几乎要将钢牙咬碎,他终究是不能让左司毁在自己手里,下定狠心方才对副手吐出一句话:“你带兵撤!”
“都督你?”
渊该惨然一笑,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退的,已然万死不能赎罪,何惜一死呢!
他仿佛顿悟般,忽然明白了为何会败成这样,再雄厚的家底,也经不起挥霍和折腾啊!
是暮气,是昏沉的暮气将左司一路带向深渊!
“带句话给督司,多用刀,少操心!”
渊该看着对面如龙似虎的敌骑,不禁长叹一声,自家当年勇冠三军之时,也是这般无二的!
可是从何时就变了呢?从何时起,竟学着汉人玩起了心眼呢?
何止他老渊,整个朝廷莫不如是的在斗心眼!
皇太子跟河间王斗,大执法跟大和尚斗,君子冢与群臣斗,五老旧臣与当朝新贵斗,龙腾中郎与包揽胜军斗,氐人跟羌人斗,胡将跟汉臣斗,都学了汉人那套,无一不在变着法的斗心眼!
可汉人那套所谓权谋韬略,把自家江山都弄丢了一半,为何要去学他们呢?
“杀!杀!杀!”
渊该似要找回过去的勇猛,他独自一人逆着撤退的左司残军,催马冲了上去。
突然看见对面帅旗之下,一人赤红犀甲,周边悍将簇拥,正以一把狭长横刀收割着左司溃兵的脑袋,那对金白异瞳让渊该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是敌军主帅。
“是他!司马小儿!”
渊该看着大杀四方的司马白,一时间却失了神,他感觉那个人,那种一往无前的决然,竟十分眼熟!
“杀!”他朝那个人杀了过去,但冲了没几步,便被敌军兵马淹没,四面刀槊近乎将他捅成了窟窿,当他仅剩最后一息的时候,他终于冲到了那人面前,或者说是那人主动催马冲了上来。
“司马小儿!”渊该盯着那人一金一白的诡异眼眸,他不禁想笑,自己追随先帝和天王征战一生,五岁便杀了第一个汉人,当年宁平城下,司马家的女人,他玩了一帐子,这些年来,吃过的两脚羊更是数不清楚,如今竟要死在一个汉人小儿手中!
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啊!
那人却不容他再笑,啐了句“羯狗”,长刀抡圆便砍了下去!
渊该望着这抡刀满圆的身影,忽然怔住,当年那个领起羯人兵锋,一往无前纵横天下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中,“哦,是了,好像先帝啊!”
仅只一瞬,渊该便飞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司马小儿砍了脑袋,他直到此刻方才生出无边恐惧,只因那飞起的脑袋赫然看见,那个汉人小儿,司马白,竟领起兵锋,屠狗一般撵着左司溃军直追了下去,直捣羯军大本营而去!
震天的呼喝轰碎了头颅最后的意识——
“为王前驱!”
“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