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条蛇是庾亮,大势休矣!
王羲之行了一礼,略过嘘寒问暖的啰嗦,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庾亮已露反心。”
果然!
司马昱没有问反迹,也没有问反因,更没有怀疑眼前这少年郎的话,因为王羲之出现在这里传达这个消息,代表的并不是王羲之本人。
这个秘书郎的身后是琅琊王氏,是大晋丞相王导。
这是他和王导早就商量好的,御前一有动静,便让职务上最便捷的王家九郎居中策应。
“丞相之意,如何应对?”司马昱脱口问道,全然没有了往昔的雍容器度。
外敌当前,内乱又起,好像什么危机都在一夜之间砸在了司马氏的头上,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司马昱的应对能力,他彻底六神无主了。
万幸,有那句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是司马氏最铁杆的盟友。
宗室暗弱,皇帝孤零,在这大晋朝廷上,如同参天大树的王导是司马昱乃至皇帝司马衍唯一的依靠。
而王导不愧是大晋第一忠臣,他没有让司马氏失望,在察觉有人窥伺神器的第一时间便站了出来。正如令王羲之明目张胆的夜探天牢,对于所有图谋不轨之人,这是最有力的震慑和戒告。
琅琊王氏已然表明立场,就看左右摇摆的人怎么选了!
“万般举措,只为一事。”王羲之重复着王导的原话。
司马昱追问:“何事?”
“保下昌黎郡王!”
司马昱稍稍一怔,再次踱起了步子,点着头连声分析道:
“不错,不错,丞相说的是,不管庾亮要做出什么妖,咱们只管照老路子走就是了,这不止是防庾亮,这是防所有居心叵测之徒。老七胸中有韬略,手里有兵,又打了胜仗,更绝不容于庾亮,立他做我司马氏的大旗,一定行的!”
“所以要在矫诏这件事上摘清昌黎郡王,只好委屈殿下诸位独担罪责了。”
司马昱呵呵一笑,坚定道:“这没什么,原本就这样筹谋的,无非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罢了,这点委屈比起国破庙毁算什么委屈?想必南康也能忍下来的。”
“换作别人有异动,这倒好安排,”王羲之摇头解释,“可万没料到露出反迹尾巴的是庾亮,现在形势已经不一样了,殿下三人若不能再开口,还不任由庾亮攀诬?昌黎郡王那里也必然就说不清了。”
“不能再开口?”
司马昱猛的明白了,下意识警惕的打量起四周,如果是庾亮的话,绝对有能力在牢里灭口的!
“虽有应对措施,却也难保万全...”王羲之转头望向远处的入口,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
司马昱苦笑道:“我会小心的,庾亮远在武昌都能将手伸到这大牢里,可怜老七就在他身侧,庾亮老谋深算,又占着主帅大义名分,他若背后下黑手,老七防不胜防啊!”
“所以原先节节退守、渐立军威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庾亮是可以随时随地从中作梗的,”王羲之脸上掠过一抹骄傲,“丞相虽然清养多年,但已经决定天明重新上朝,而且朝会上志在促成三件事。”
“家有一老,胜过所有,板荡见忠臣呐,既有丞相亲自出马,便是三十件事,朝会伤也绝无通不过的道理,”司马昱只感叹了一声以表敬谢,眼下也顾不上更多赞誉了,只急切问道,“只是,丞相所谋,是哪三件事?”
“认厭旗,扩厌军,召昌黎郡王带兵回朝!”
“什么!?”司马昱只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王羲之竖起了四指,一字一顿:“万人一镇,四镇之军!”
吁...开府建牙...
司马昱瞠目结舌,屏住了气息,所有疑问和顾忌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声感叹:“丞相到底是有魄力啊!”
王导所倡的一旗一军绝不是寻常军制,而是要同现有的东西南三军平起平坐!
这是天大的事啊!
但这种打破平衡的举动,对于偏安江东的大晋朝廷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立新军、扩部曲,容藩王带兵入朝,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自元皇帝司马睿至当今陛下,谁都没办成过。
大晋军制格局是西军、东军和南兵三足鼎立,不论是皇帝、王导还是庾亮,乃至其余世家大族,都是竭力从这三支军队中渗透影响。另起炉灶的主意不是没人盘算过,可是各种因素制约,又加诸方掣肘之下,任何人到头来都是徒有虚名以至徒劳无功。但凡能够轻易再立一军,司马氏也不用历三代帝王而头痛了。
而比起真正的兵力实力,虚名都算是好办的了,扩军比起新立一军,更是难上加难。
不论是谁,都会竭尽所能的扩充实力,但若想扩军无非就是两条路,开拓兵源和夺人部曲。
江东有多少丁口就在那里放着,能养多少军队也如同和尚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从本土治下征召新兵是个细水长流之计,不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口,朝廷怎会涸泽而渔和饮鸩止渴呢?然而就算涸泽而渔,尽发国中男丁,临时征召的兵员对上胡虏劲旅,又能济什么事?
至于夺人部曲这种事,便是皇帝也不敢贸然去想去干,只能等着机缘巧合见缝插针的整合。这等同于飞来横财,不是正路,平日里指望不上的。
所以扩军之难,难比登天,即便打破头争到了军制名分,却麾下无兵,反倒成了笑柄。
第三个,召藩王带兵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