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听到这句，犹在震惊中还没缓过神，又听晚宁继续道：“我记得姐姐同我说过，阿娘嫁给阿爹的时候，十里红妆，人人艳羡……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人艳羡，但对于祖母来说，一定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
祖母给只是庶子的阿爹定下阿娘这个商户女，自然是因为阿娘有钱。阿娘当时恋慕着阿爹，外祖父家给阿娘陪嫁了足足一大半的家当，真正是金山银海……
用一个庶子换金山银山，这样的买卖，确实划算。”晚宁提到慕家老夫人，声音渐渐变冷。
“当时慕家内里已经空了，早就入不敷出，全家人都等着阿娘的嫁妆过活。
阿娘进府当月，祖母就扣下了阿娘一半的陪嫁银子。阿娘是个性子软的，从小在家也是娇宠着长大，由着性子活到出嫁，没什么心计。
那时候，她只觉得阿爹作为庶子在主母手中过活日子艰难，便很愿意拿银子出来，让阿爹在慕家有地位，能挺直腰板，能让祖母不再为难他们，能让阿爹好过一些……
阿娘那时候真是大手笔，七八万银子的东西，说给就给出去了。
从阿娘进府以后，慕家全家都花着阿娘的银子。可是，他们后来给过阿娘好脸吗？
从来没有！他们根本看不起阿娘这个商户。他们在背后嗤笑阿娘身份低贱，若不是因为有几个银子，怎么配嫁到他们慕家。”
“阿娘确实不配……可他们更不配用着阿娘的银子还时时刻刻的诋毁她羞辱她！”
“慕家一个比一个奢靡，大老爷买一对双生美人出手就是八千两；老太爷常年养着戏班子，花钱如流水；二夫人穿金镶宝，月月不重样；几个小的也都是有样学样，家中处处浮华奢靡……却一个善于经营的都没有。
如此这般，便是金山银山也有掏空的一天。”
“事情的起因就是十年前大伯的那场官司。当年大伯刚进工部就出了纰漏，要拿一万银子去补。
若是补不上亏空，大伯就要受牢狱之灾，甚至还可能被判流放。
当时，慕家败光了阿娘一半的嫁妆，此时也拿不出银子去补大伯的亏空，祖母便又把主意打到了阿娘头上。
祖母先是让阿娘把田铺的进项都放到公中，阿娘不肯，祖母就说，她这是在给阿爹铺路。哪个做官的不得打点，说是会用那些银子给阿爹谋个好差。
阿娘没说不肯，可祖母已经等不及了，大冬天的让阿娘在院子里罚跪，指责阿娘不孝，嫁到慕家连个儿子也生不出，如今更是恶毒，不盼着阿爹好……
阿娘自然盼着阿爹好，盼着他能有出路。阿爹没有功名在身，要是能谋个一官半职有了官身，我们一家子便都有了指望，说不定还能离开慕家，独自过活。
可阿娘虽然性子柔弱，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祖母越是这般待她，她越是不肯屈服，就那么跪着，一直跪到深夜。
阿娘跪的那日一定很冷，我那时候还小，记不清了，只是模糊的记得，那日之后，阿娘便很少下床了。
她冻坏了身子，回去便病倒了。”
“姐姐不知道这些，因为姐姐那个时候被二姐姐接去了她外祖家的别庄……住了有小半年吧。
直到我们狼狈不堪的离开长安，姐姐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晚宁顿了顿，看向已经在掩面哭泣的贵妃，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送到了贵妃手里。
随后低头敛目，继续道：
“阿娘原本是个最不在意银钱的。她自小锦衣玉食，那些东西她没放眼里过，可她那时候不肯拿出来，是因为她已经看透了慕家人的嘴脸，她不想也不愿再被他们欺负。
可慕家人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们逼迫阿娘，阿娘不肯，他们就去逼阿爹，阿爹受不住就又回去逼阿娘，让阿娘破财免灾。
阿爹还说祖父给他谋了个县丞的缺，很快就能上任了，等到了任上，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姐姐，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二姐姐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把姐姐带去她外祖家，哄着姐姐不让姐姐回来。
他们其实一早就算计好了，他们是要用姐姐的安危来威胁阿娘！”
晚宁的声音很沉，像一击重拳，猛的击在贵妃心上，她错愕的盯着晚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眼泪汹涌而出，口中喃喃道：“怎么会？”
晚宁没看贵妃，唇边扯出一个凄苦的笑，“他们知道什么才是阿娘最看重的，最不能割舍的。他们利用一个娘亲的爱子之心，扒她的皮，剜她的肉，喝她的血……
阿娘可以不在意他们的的欺辱、谩骂、伤害，但阿娘不能任由他们害了姐姐！
那段时日阿娘日日忧心，还曾让人偷偷去别庄寻姐姐，却被二姐外祖家的人当贼抓了起来，生生打死了。
消息传回来时，阿娘就吓晕了。慕家人已经疯了，阿娘要是再不肯交出银子，姐姐怕是也会死在他们手里。
所以阿娘屈服了，她同意把所有嫁妆都交出来……
只是阿娘还是留了心眼儿，她列了册子，把田产铺子都归到了姐姐名下，跟祖母说那些要作为姐姐成年后的嫁妆。
慕家当时见钱眼开已经到了癫狂的程度，他们觉得我们去了临安就是死路一条，不可能活着回来。二姐姐在他们手里过活，自然是任由他们捏扁揉圆……”
晚宁说到这里，重重叹息。她仰头看着贵妃，眸中是真切的濡沐之情。
贵妃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