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低头看单子,面上烧热。这是变着样嘲笑她小门小户来的呢。
她不理桃娘,接着道:“给世家下帖子,往日是谁负责同世家的往来的?”
一老婆子站了出来,阿芙一看这婆子还曾清点过自己的嫁妆,不由心里有“咯噔”一声。
老婆子行了个礼道:“回二夫人的话,老奴夫家姓马,老太太往日里唤老奴老马家的。这世家间的来往,都是老奴负责核计,只是老太太总要有些叮嘱,哪家多些哪家少些的。”
阿芙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老马家的,你先将世家单子列来我看,我同大夫人商量后再定帖子。”
她这话一出,地下嗡嗡地。阿芙心慌,强撑着笑道:“诸位嬷嬷可是有什么疑问?”
底下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最后那桃娘揣着手,咧着大嘴笑道:“咱们就是疑问,二夫人同老夫人都叫老马家的,咱们这群半截入了土的,是该叫老马家的,还是小马家的呢?”
老马家的没什么表情,可还是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轻蔑。
阿芙明白了,这是看她年纪小,脸皮薄,给她下马威呢。
她还没张口,元娘笑道:“这桃娘空长了一大把年纪,满脸皱纹的,怎得不懂事呢?这裴府是裴老爷的,凡是同裴老爷一家的自然要高出一截来。这满大街比我们夫人年纪大的多了去了,难不成我们夫人都要上赶着喊奶奶不成?”
底下人都不吱声。
元娘又笑道:“要不说这人呢,尊卑不在老幼,咱们三夫人肚子里的哥儿,便是还没落地,也比各位的福气重些呢。”
樱樱笑道:“我看桃娘的福气也不浅,将来许是能嫁个好人家,也叫老什么家的。”
因桃娘膀大腰圆的,是以一直独身,连小厮也配不上,听樱樱的讽刺,桃娘红了脸,一径把头低下去,周围婆子又是一番哈哈大笑。
把这群老要饭的打发出去,阿芙气得脑仁疼,坐在暖炕上,由樱樱给她揉着,嘴里还发狠道:“这群老不死的!阿娘在的时候一个两个装得忒忠厚!”
元娘给阿芙褪下外鞋,换上屋内穿的软鞋,嘴里念叨樱樱道:“小蹄子真是嘴快,你这么把桃娘得罪了,她不听夫人的,我看你哪里哭去!”
樱樱不敢顶嘴,低着头不吭声。
阿芙慌了,问:“啊?她会故意同我作对吗?”
元娘道:“怎得不会!你娘刚嫁去向府的时候,刁奴欺负你娘出身低,大冷天的给你娘屋里烧黑碳,把你娘肚子里没出声的公子给弄没了!”
这段往事阿芙和樱樱都不知道,阿芙惊得睁大了眼:“真的假的?铭君哥哥上头还是有的?”
这话元娘没接,这个没了的公子原是婚前怀上的,本就没有明说,想瞒过去的,因而那起子刁奴拿毒炭害了未出世的公子,向夫人也没有声张。
阿芙觉得按照阿娘的性子,这刁奴怕是干不下去了,拉着元娘问:“那那刁奴呢?可是被我娘逐出去了?”
元娘囫囵着点点头,把册子塞回阿芙怀里:“姑娘快再看看册子,别有疏漏的事项了。”
哪里是逐出去这么简单,那是个心怀不轨的年轻婢子,向夫人故意装作原谅了她,在她过惯了舒服日子后,配给了府里的马夫,三不五时被人看到赤身**睡在马圈里,没几年就被马踩死了。
元娘摇摇头,好端端的姑娘家,谁天生就心狠呢?要不是经历了无常事,向夫人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庸俗市井样子。
阿芙看了没几页,就来了个侍女说大夫人请她过去谈谈。
阿芙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想生事端,只得穿戴了,穿过大半个裴府,跑去王熙的梧桐院找她。
刚一进门就见到老马家的站在一边。
她本能地觉得不好。
王熙眯着眼,皮笑肉不笑道:“弟妹来啦?快坐。”
阿芙坐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大嫂嫂找我?”
她来的路上也同元娘商议了,如今叔裕不在府里,老太太又没了,最要紧的就是护好自己,别给这起子贱人害了去。若是能把老太太的丧礼办风光了,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旁的,能赖就赖,便是同谁撕破脸,也是不要紧的。
王熙道:“这不是要定同各大世家的往来,我想这你也不熟悉,不若咱们三个一处商量着来。”
阿芙一头雾水,不知她想说什么,好不容易才明白,她这是要自己“当庭奏对”,老马家的说一户,阿芙就要在王熙的注视下说出相关的处理办法。
阿芙心中怒火熊熊,在融冬院自己就说了,不熟悉,所以要和大夫人商量,这倒好,王熙这是非要自己在老马家的面前出糗不可!
她勉强说了几句,她说一句,王熙便驳一句,带着一脸似笑非笑高高在上的笑容,气得阿芙恨不能同归于尽算了。
“关家呢?”
“...哪个官家?”
“左拾遗关大人家。”
阿芙心里咆哮,朝廷里有二十多个左拾遗,她怎么知道老马家的说的哪门子关大人?
“..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