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晋珩整整五日不曾回家。
阿芙打发人去问,也见不到人影。刑部那边只说众位大人日日夜夜的忙,所有起居都是在一处的。
第三日,晋卿和朱烁梦被送回了穆晋珩府邸,两人都是一身的皮肉伤,不过倒也没有大碍。
这一次换了阿芙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俩。
问婉婉的下落,两个人都不知道,说是从一开始被抓就没有见到过。
阿芙恨极了这种感觉,每个人都下落不明,每个人都蒙在一层迷雾中,她感觉要疯了。
可是她又不能疯,她必须得箍紧了精神,咬紧牙关撑下去。
什么是长大?就是渐渐失去了崩溃的资格。
第五日,穆晋珩终于结束闭关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剩下一双眼睛分外的亮。
李家,树倒猢狲散了。
对于这种案子,刑部大理寺长安令起的作用不怎么大,最要紧的还是文人的春秋笔法。
不放心别人,王凝之和穆晋珩两人昼夜轮换,洋洋洒洒写出五万多字好厚一本罪状呈了上去。
两个时辰过去,蒙头大睡的穆晋珩还没醒,皇上的诏令立时就下来了。阿芙当时就腹诽,平日里两个时辰调印都算快的,这一次五万字的文书难道能看完?
诏令上倒是条条缕缕写的清楚:
李家家产尽数罚没,新苗法暂停;首犯李向和,嫡子李葳,并李葳嫡子李平立斩。
李向和之妻乔氏,李葳之妻向烟秋后待斩,李氏诸姨娘没入宫中待赎。
李向和的两名嫡女,因已出嫁不受牵连,俱改姓夫姓。
应该说判的算是极狠了,李丞相夫人是乔贵妃的姑母,也是这世间仅存的亲人,尚且没什么圣眷。
所以穆晋珩极有成就感,觉得是他的诉状写的行云流水气势如虹。
到底是积年难得一见特榜进士,写的的确是好,可是阿芙知道,便是交上一叠白纸,恐怕皇帝也会这样下诏。
李丞相夫人的死,恐怕跟李家谋害了乔贵妃的小皇子脱不开关系,估计乔贵妃也没心情去问她本人到底参与了多少。
至于李家的其他人,经过拥太后临朝这件事,皇上本也不愿意留了。
和裴家相关的这些案子,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证据确凿,哪一个禁不起刨根问底?
阿芙真恨不能露天办案,叫全国的百姓都看个分明。
李家虽然败了,可却不是因为构陷裴氏而败,多少让阿芙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皇上这个态度,更是叫她深感齿寒;这样对事实的罔顾,和当年无缘无故对裴家起疑又有何分别?说到底,不过是把群臣的身家性命当作朝堂权力博弈的棋子罢了。
阿芙忽然想起一事:“哥哥,皇上诏书上怎么写的?难道没提为裴家翻案的事?公爹如今尸骨未安,若是得以昭雪,还该快快入土才是。”
穆晋珩一愣。
皇上的诏书里,还真没提别的事。
他字斟句酌道:“我在文书中,细细写了当年裴大将军之死的隐情,并且请求皇上召回铭晏面禀。我也提到了邹郡之事,更是着重写了裴老爷的枉死,可是皇帝下的诏令里并未提到为裴家翻案,只是说先办了李相。我想着,待两位裴将军从南边回来....”
他抿了抿唇,端起了案上的茶杯。
阿芙垂了眼,努力压住心底的慌张:“南边可有消息了?”
穆晋珩道:“许就在这两日了吧。”
阿芙便不做声了,目光透过窗棂,停在院子里枇杷树的枝桠上。
好久没回融冬院了,她好想念那颗桂花树。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记不清了,只是朦朦胧胧有个印象,这颗桂花树好像是裴叔裕花了心思为她运来的,就是为了她每年制香方便些。
为了把那颗树完好无损运进来,裴家的二门都拆了重建一回。
阿芙发了会呆,突然想到婉婉,心里狠狠一抽:“哥哥,婉婉呢?”
穆晋珩也在出神,听她骤然开口,整个人抖了一下。
他极快地瞟了她一眼,低声道:“裴府女眷已由刑部来尚书做主放出。婉婉......”
阿芙一只手不自觉地攥成圈,忍不住干吞了一下,紧张地看着他。
穆晋珩快速道:“伤重不治,我已派了人去狱卒所说的坟地寻她了。”
阿芙的头“嗡”的一声。
穆晋珩说不出“乱坟岗”三个字,可是阿芙心里岂能不知。
她知道这是真的,可是又觉得这是假的,乃至于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包在了一个幻象里,焦急万分,恨不能连撕带咬地冲出去,冲去一个婉婉还完好无损朝她笑的世界。
穆晋珩只见阿芙面色几变,他担心地伸手去扶,尚未触到,就见她“腾”地起身,然后就呕出一口鲜血,径自喷出半米远。
穆晋珩的茶杯被他一把扔出去,他大声叫人:“来人,快来人,去寻大夫!”
配着胸口翻天覆地的酸涩,阿芙大声嚎啕起来,庭院里众鸟惊飞。
......
大病一场。
阿芙身体底子极好,纵然这几年这样折腾,太医还是表示并无大碍。
人只要心里搁着指望,再大的病都倒不下去。
她烧到有些恍惚,还是亲自看着婉婉被收敛下葬。
婉婉死的很惨,惨到“香消玉殒”这个词都说不出口。
唯一的解脱应该是,她走得很早。仵作验尸后说,应该是被抓当日人就没了。
阿芙哭的两只眼睛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