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那沉稳而不拖沓的脚步声。
叩门声响起:“芙妹?”
阿芙跑过去,拉开门。
屋子很小,也没有点灯,阿芙就是这样坐在黑暗中,只有月色从窗棂里打进来。
晋珩微微一愣,笑道:“怎得连灯也不开?正好,我们便出来走走吧。”
阿芙委屈,她知道他是要避嫌,不能跟她共处一室。
她张口,声音已经哑了:“四哥哥,你..你要跟芙妹避嫌了吗?”
晋珩被她说到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豫,温和道:“我们芙妹都长大啦,当然不能跟小时候一样啦!”
“长大就要被人欺负吗?长大就不能想要什么要什么吗?那我不要长大。”
阿芙忍不住在他面前放肆,就像从小到大一样。
晋珩一直打着门帘,这会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借着月光,他静静打量着阿芙的如画眉目。
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她当作他未来的妻。
他熟悉她的娇艳容颜,更熟悉她的小毛病小习惯,对她少女时期每一阶段的心事都一清二楚---包括现在。
阿芙啊,人长大了就是不能想要什么要什么了。
就像我现在想你,却必须在门槛之外一样。
晋珩柔声道:“有些人长大是这样的,但是芙妹不是,芙妹长大了也会过得很顺心的。”
阿芙看着他觉得很遥远,她迈出去一步,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牵住他的袖子。
晋珩微微闪开。
他依然举着门帘,不让帘子掉到阿芙的头上,身子却侧开半米,离她一臂远。
阿芙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嫁了而怨恨自己,可是又没“无耻”到那个程度。
夜风一吹,她也清醒了一下。
阿芙点点头,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是不是生夫君的气,就来找四哥哥寻安慰?
你这是拿四哥哥当什么人呢?
她长呼了一口气,从晋珩手里把门帘接过来,放下。
“四哥哥,那我走了。”她福了一福,“你要好好地生活。”
晋珩点点头,月色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声音还是一贯的稳:“芙妹也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让三姐跟我说。”他值得是欢年。
眼泪又聚上阿芙的眼,晋珩总是这样,他一直这么得体又可靠,有的时候让人觉得心疼。
阿芙走出两步,不管不顾地冲回来,搂了他一下,然后头也不回自角门出去了。
晋珩愣在原地。
鼻畔是熟悉的桂花香。
什么都没有变,芙妹像儿时一样,每当丹桂飘香的季节,她就开心地围着桂树跑啊,跳啊。
每当有一片桂花落到她身上,她就宝贝地什么似的藏起来。
等到晒干了,挑出上好的,做了香囊送他。
晋珩低头轻笑,这个小古板,连着送了五六个香囊,绣工却没什么长进。
身前空荡荡的,晋珩却正在笑,不禁让过来寻他的欢年有些紧张:“怎么了弟弟?”
晋珩回过身来,看欢年穿得单薄,急忙推开门,让她进耳房暖暖。
点上灯,温黄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倒把那月色的清冷赶出去了。
晋珩坐在欢年对面,轻轻挑灯花,面上没什么异色。
可是欢年毕竟是他嫡亲姐姐,一眼就看出不对:“阿芙又任性了?”
晋珩摇摇头:“她跟从前一样,只不过我不能纵着她罢了。”
欢年心中凄楚,是啊,只不过时移事异,人如初,却什么都变了。
良久,她感叹道:“你也是为了她好,芙妹心里是知道的。”
晋珩点点头:“是啊。我知她心中也不好受。”
他心中又何尝容易呢?
欢年道:“那你..”她看着或明或暗的灯影闪在弟弟脸上,突然很怕他就此拼尽一切与裴家为敌。
晋珩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怎得,三姐觉得我会去把芙妹抢来吗?”
欢年突然释然,是啊,晋珩才不是如此执于私欲之人。
晋珩站起来,走到窗前。
秋意已浓,明月惨白当空,映得院中如水。
“这偌大的世界,原本就没什么非你不可,非我不可的。”
“但凡若是我能为她做些好事,也就开心了。”
晋珩说完,像是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
欢年走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情绪交缠,竟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无声地递上一枚香囊,是刚才在椅子上摸到的,想来是阿芙留下的。
晋珩一眼便认出。
那没有长进的绣工,那长伴十余年的桂花香。
他拿过,指尖轻轻的颤动透露了他的心。
欢年心中越发难过,她越是知道晋珩不会去争去抢,越是发自内心的沮丧,心酸。
晋珩把小小一只香囊攥在手心里,别开脸,稳了一阵子才道:“走吧,想来铭君姐夫也回来了。”
欢年点点头,打起帘子,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回廊下,一个身影微微一动。
欢年和晋珩低声说着话,谁也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