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这两日叔裕便对喝药之事不那么执着,三娘看他不管了,自然也不喝,一碗一碗的汤药端进来,就放在那,放凉了之后,再由吴嬷嬷端走。
“当真如此?”柳淑寒犹疑道。
吴嬷嬷站在她身侧,忠心耿耿道:“老奴受了您的吩咐,自然是每日都格外留心,千真万确。”
柳淑寒眯起眼睛:“所以,裴二爷对芙姑娘,也没多么上心吧?若是真爱之如命,像我对我们阿宁似的,阿宁生了病,我就是让她恨我,我也得逼着她喝药呀!你说是不是吴嬷嬷?”
柳淑寒是典型的南边妇人,说话又快又密,话尾带点软糯的吴音。
吴嬷嬷点头道:“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老奴看着,那裴二爷平日里对芙姑娘是真好,芙姑娘性子也活泼;可是就是在这喝药的事上,他先前还劝着哄着,近日倒是不管了。”
吴嬷嬷打柳淑寒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伺候,看着她如今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柔声劝道:“老奴知道夫人的心思,您不是一直给宁姑娘物色着吗?咱们温州城里的,哪里找得到裴二爷这样一表人才,家世又显赫的年轻人!”
柳淑寒瞟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握住吴嬷嬷起了斑的手:“哎,我不瞒您,他们刚来的时候我就起了这个心思了。但是阿宁年纪比裴二爷差了这么多,再加上裴二爷对芙姑娘又这般上心,我....我怕把我阿宁送去火坑里呀!”
吴嬷嬷劝道:“夫人呐,这宁姑娘比芙姑娘才小了三岁而已,怕什么呢!这裴二爷对芙姑娘好是好,可是芙姑娘什么事都记不得,将来侯府夫人的担子,还不是都得交给我们宁姑娘?况且娥皇女英的佳话,就是传到京城那边,他们也是没什么可说的呢,说不定将来有什么事要求咱们宁姑娘,还要反过来感谢咱们呢!”
柳淑寒道:“这些我倒也想到了。我前几天问阿宁,愿不愿意嫁去,先做个妾之类的,将来自然有法子叫她做平妻或者填房,她在那磨磨唧唧不说话,我看她八成是不愿意。”
吴嬷嬷声音高了些:“夫人呐,您去问宁姑娘做什么?哪有男婚女嫁叫小辈儿自己定的?当年老爷和夫人定下姑爷的时候可没跟您商量吧?”
柳淑寒叹了口气:“哎,也怪我把阿宁宠的,凡事都....”
吴嬷嬷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夫人,您看这样可好.....”
既然不着急给三娘治病,叔裕也就无意在温州久留。
他同向老爷说定了参拜家祠的事,打算事情一完就启程。
“三娘,明日咱们去祠堂拜拜,你别忘了准备准备。”
三娘午睡刚起,正在镜前梳头,先应下才问道:“是谁家的祠堂?”
叔裕低着头看话本,把表情藏起来:“向家的呀。”
“夫君不是说向家是你故交?咱们去拜祠堂,合适么?”
“唔,合适,就执晚辈之礼便是。”
三娘便不多说了。
外头吴嬷嬷敲门道:“二爷,夫人,我家主母和姑娘来了。”
三娘闻声急忙站起来,叔裕抢在她前头隔门道:“请夫人和姑娘去正房稍坐片刻,我与三娘即刻便来。”
吴嬷嬷领命而去。
三娘毛爪了,慌道:“怎么办,头还没梳,这样失礼吗?”
叔裕摸摸她脸颊上压出的枕痕,笑道:“不要紧,你穿上衣裳咱们就去。”
柳淑寒坐在正厅正首,她的女儿向宁坐在她左手边的墩子上。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忧郁的姑娘,瘦弱的没有什么生命力。
一双细细的柳叶眉,配上一双细细的含情目,配上细细的鼻和薄薄的唇,整个人苍白的像一张纸,几乎衬不起她身上的嫩粉色衣裳。
柳淑寒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接过,凉凉的指尖碰到她阿娘的手。
几乎同时,外头传来一声告罪:“夫人见谅,我们来迟了。”
顿时房门大敞,叔裕踏着午后灿烂的阳光快步进来,同样灿烂的是他身后三娘的笑容。
他们夫妻两个都晒黑了些,又都穿的朴素,甚至三娘连发也未束,看着像是一对乡野间的神仙眷侣,可是笑容相似,都叫人看着就欢快。
三娘对柳夫人是怀着感恩之情的,她行了一礼,笑道:“见过夫人,真是太抱歉了,这样衣衫不整地来见您和姑娘。”
柳淑寒定了定神,都看呆了,定了定神,笑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娘儿俩来的不巧,不知道二位有午睡的习惯。”
向宁一直低着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这时候才略略扬了扬脸,在这夺目的阳光中,看到叔裕和三娘如出一辙的快乐侧脸。
她迟了一迟才挪开眼,那样简单纯粹的生命力,让她甚至有些向往。
叔裕和三娘依次坐到柳夫人的右手边。
柳淑寒问道:“我听我们老爷说,二位明日要去拜谒家祠?”
叔裕点头道:“是。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总之就是临走前拜谒一下。”
柳淑寒微微吃惊,向宁也抬了抬脸:“二位要走了?可是府上照顾不周?”
叔裕摆摆手:“夫人千万别这样,我们已经十分赧颜了,打搅了这么久。本也不打算在温州久留的,准备北上了。”
柳淑寒点点头:“唔,是了,皇帝还等着你去复命。”
这话一出叔裕就脸色一变,三娘也有些困惑。
柳淑寒瞬间便意识到,恐怕芙姑娘还不知道裴叔裕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