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裕寻思着自家院子总该有把斧子吧,急匆匆返身回去。
周和正在那劈柴,闻声抬头:“二爷?”
叔裕打他手里夺过斧子:“正好,给我吧。”
周和哪敢给,结结巴巴道:“二爷,您您您您要柴火?要不您把这些柴火抱走吧!您从来没砍过斧子的,我怕您......”
叔裕瞪眼:“我当然没砍过斧子,你当我铁匠么?”
“呃,小的是说您没用过斧子,怕您撞着手,或者砍着腿的,”周和声音渐小,“很危险的......”
叔裕顿住迈开的脚步,不耻下问:“......砍柴跟用刀不一样?你展开说说。”
周和认真思考了一下,其实是有点相似的:“唔.......小的觉得,跟朴刀是有点像的。您可以把这立着的柴想成匈奴单于,不过那会儿咱们都不是当头劈,而是自右肩往左肋砍.......”
叔裕不耐烦:“说重点,这些我都知道。”
“......砍柴的话,您就直上直下就行了。斧子落到柴上的一瞬,您别攥太紧了,免得震伤了关节。”
“没了?”
“......没了。”
叔裕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就这”表情,雄赳赳气昂昂扛着斧子出去了。
不久,还在院子里整理柴垛的周和就听见隔壁传来叔裕温柔的传授声:“就,先把柴立直了,然后从正中砍下去——说是砍下去,其实有点像砸下去...因为在砸下去的一瞬间手腕一定要脱力,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我们的关节......”
然后是三娘惊喜的声音:“二爷,您可真厉害!本以为您生活环境一直这样优越,是不会知道这些乡下的鸡零狗碎的......”
周和有一瞬间恨不能过去揭穿二爷,但是愣了一愣,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也是老天的安排吧。让夫人变回懵懂少女,让二爷在而立之年比毛头小子还要毛头小子。
三娘的确是星星眼看着叔裕劈柴的。
劈柴不同于洗碗,再加上叔裕有意为之,隔着衣服也能看到勃发的肌肉的轮廓,格外叫人悸动。
三娘当然喜欢谈吐儒雅,fēng_liú有礼的男人,可是如果他格外强健有力,那自然是更好了。
毕竟在这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乡村,力量,才是力量。
她当然不知道,干得热火朝天的叔裕把一块块柴火当成匈奴,简直要杀红了眼。
“哐哐哐”利索完事,三娘殷勤递上一条手巾:“这是您第一次劈柴吗?”
叔裕自擦擦汗,寻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笑道:“是啊。”
三娘歪着头笑看他:“有何感想?”
叔裕靠在草屋泥墙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三娘,重复道:“有何感想?”
三娘俏皮道:“既然是第一次砍柴,心中总该有些感受吧?”
叔裕的视线根本不能从这样活泼明媚的三娘身上挪开:“那,你第一次做家务活的时候,有什么感想?”
他虽然不曾亲见,可是心里却明白三娘第一次做家务的时候,恐怕要比他还没头没脑,还慌张失措。
三娘一笑,也靠到了泥墙上,与他并肩站着。
极目远眺,无视眼前的座座草屋屋顶,能看到不少树龄十余年的杨树,还有飘在天际的几朵闲云,叫人心境莫名恬淡下来。
“我第一次呀,好像是帮着生火。我将柴火挪灶的时候,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到处都是灰烬。虽然阿婆也没有说我,可是那炭火都摔散了.......”
叔裕笑吟吟应了一声:“嗯,那你什么‘感想’?”
三娘卖关子,好一会,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叔裕先是一愣,然后绝倒,忍不住朗声大笑,惊起群鸟。
三娘也捂着嘴“咯咯”不停,自觉好玩。
笑够了,叔裕道:“那我的感想,就是‘纷纷射杀五单于’!”
三娘疑惑:“纷纷射杀五单于?”
叔裕得意挑眉,一脸“你不懂了吧”的神色,乐滋滋地去还斧子了。
三娘站在原地,看他走远好久,脸上还挂着笑,偏偏又过了好久才自我觉察到,不由跺了跺脚,暗骂自己没出息。
叔裕放下了斧子,忽而想起那些话本忘了给三娘带去,急忙进屋拿了,复折返回来。
“三娘,看看这些,有你喜欢的吗?”
果然,三娘一看到话本眼珠子都亮了起来。
她家中实在是连纸都缺,更不用提话本了。
看到叔裕一下子拿来一大摞,如何能不惊喜,顺手掂了一本,便站在院子里浏览起来。
“啊,这是《警世恒言》,好看的!”
叔裕看着她惊喜的样子,格外满足:“你喜欢就好。还有什么喜欢的吗?我再去买。”
“《牡丹亭》有吗.....”三娘顺口道。说完才意识到不妥,接着补充道:“啊,这些已很够我看一阵子了,二爷您千万不要再麻烦了。”
叔裕暗叹道,果然是《牡丹亭》。
他依着三娘身边坐下:“我....原也见过极爱看《牡丹亭》的人,我自己虽读过,却未曾参悟这书的妙处,你可否与我略说一二?”
三娘歪头,笑道:“您也看过《牡丹亭》?这话本看着倒不想您这样的人爱看的。”
叔裕看着她明珠一般的眸子,又一次感慨无限。
是啊,他从前从来不看话本。
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够精彩了,还有哪个话本里的主角能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