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徐矜啊。”慕容延钊看着对面的徐咏之。
慕容延钊四十八岁,干瘦清癯的一张长脸,一脸倦容,他的胡子已经花白了。
这位将军是大周禁军的殿前都点检,这是赵匡胤之前曾经担任过的职务,在赵匡胤称帝之后,慕容在河北真定屯扎,为了安定这位老哥哥的心,赵匡胤就给了慕容延钊这个最显赫的位置,现在,李筠在上党起兵,慕容延钊将会直接和他展开对决。
“徐矜参见都点检。”徐咏之躬身施礼。
“不要多礼,过来看地图吧。”慕容延钊看见徐咏之如此年轻,感觉似乎有点失望。
慕容延钊身边还有两个人,副将是相州刺史王全斌,比慕容延钊还要老四岁,监军倒是一个熟人,和徐咏之一起在李筠那里冒险的內侍张德均。
张德钧微微向徐咏之点头致意,徐咏之微微点头回礼,两个人都明白一件事,这两个老头不好对付,在考校徐咏之。
今天我们看人,可以看谈吐、可以看这人开什么牌子的车。
抽烟的人,可以看看这个人拿出什么牌子的烟。
但是慕容延钊和王全斌,就要看看赵匡胤的小兄弟、宠爱的年轻将领是什么段位、什么水平的人。
项羽曾经学过剑术,最后把剑扔下不学了,他的叔叔问他,为什么不学了?
这是杀一个、两个人的本事,我要学的,是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本事。
剑术也好、枪术也罢,如果投军做军校,那是好用的,徐咏之可以在禁军营地里大放异彩,但是如果想要成为能够指挥三军的大将,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本事。
从这点看,禁军枪王也罢、颜氏公羊传传人也罢、龙虎山弟子、陈抟老祖的徒孙,全都不好使,你会打仗,就是会打仗,不会打仗,你就是完全不会打仗,打仗的本事要在军中磨练,这正是徐咏之的短板,他小时候是个商人,打马贼,打几十个人的仗,本事极好,但是几万人的战争,他一无所知。
幸好,我们的徐公子通地理,对各地的地形有所了解,这是商人之子的能耐。
而且,他还有最厉害的那一方面,就是对人心、人性的了解,所以他并没有太担心。
“你说说,敌军会到哪里?”慕容延钊问。
“我的判断,敌军会在泽州(今天的山西晋城)。”
“怎么可能会在那里!”王全斌忍不住反对。
“说说理由。”
“泽州有显德元年时候我军驻扎过的营地,有武库和粮库。”徐咏之说。
徐咏之说的是我军,这一个表达非常微妙。
宋接受了周的禅让,那大周军队的一切过往,都被大宋继承了,那李筠就是一个叛逆者,他的军队不是周军。
“那年的世宗皇帝御驾亲征,在泽州城外接受了将士们的欢呼,至今那里还有两个村子,名叫上辇村和下辇村。”徐咏之说。
“你说前朝的事情做什么?难道你也心向前朝!”王全斌火冒三丈。
“王刺史,陛下穿的第一件龙袍,是我的未婚妻亲手缝的,我是陈桥驿第一个喊万岁的人,我的忠诚,您还要怀疑吗?”徐咏之盯着他说。
慕容延钊拦住王全斌。
“继续说下去。”慕容延钊的眼睛里有了光。
“李筠这个人,我和张公公两个人打过交道。”徐咏之提到了张德均,聊天的时候就是这样,时不时提及一下被冷落的人,对方就会心存感激。
“虽然不像点检那样和他共事多年,但对他的性格略知一二。”徐咏之说。
“什么性格呢?”慕容延钊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这个人喜欢充英雄。”徐咏之说。
真是一步到胃的评价。
“哈哈哈。”慕容延钊笑道。
“陷入到那种戏剧感当中不能自拔,他在扮演一个角色,他沉浸其中,乐在其中,和细致的粮草、士气、军备相比,他更在意的就是那种戏剧感给人心带来的影响。这样带兵,带一百人最好,带三千人最多了,现在他指挥的是一支三万人的军队,那就非输不可。”徐咏之说。
“为什么他不会直接带兵南下去渡过黄河?”王全斌说。
“王刺史,您是一个特别务实的将领,会用这种推过去的方式,但李筠不是,他在找官家决战之前,一定要先进行开光和加持。”徐咏之说。
“开光……”王全斌扯扯弯曲的大胡子,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筠想再打一次高平之战,他想还原世宗皇帝的胜利。我们去上党,他挂起来的是周太祖的画像,这说明什么呢?他认为自己是周太祖的继承人,跟世宗皇帝是平齐的兄弟。”
“痴心妄想!”王全斌忿忿不平地说。
“是,他没有世宗皇帝的个人魅力,也没有军士的支持,他希望自己在阵前跟都点检这样的将军谈论老交情,就化敌为友。”徐咏之说。
“怎么可能呢。”慕容延钊笑着说。
“他希望依靠我军昔日的装备库和营地,在高平打一场小胜利,鼓舞士气,再带军队南下去找官家决战。如果平时不修兵马军器,那这种渴望依靠精神力量和神话加持,就是唯一的选择了。”徐咏之说。
“嗯,”慕容延钊频频点头,“咏之,你说得非常好,是老夫小看你了。”
“点检大人谬赞了。”徐咏之客气道。
“先别着急,战场上要看看你的活儿。”王全斌叫道。
“我是散员都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