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直接问到父母说不出话来。
孙科海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的嘴唇张了张,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而他的母亲,在他深夜做噩梦惊叫醒来的时候,急急跑过来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在临走离开营子乡的那一天,孙科海将为孙维启准备的出国留学的钱也塞进了补偿金的信封里。
他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淡淡道:“儿子,你做得对。”
孙维启眼圈红红的,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顾光耀。
那也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可他再也不能抚摸到他的女儿了。
顾真明白了:“高额的补偿金一度让我难以理解,原来那是你准备出国留学的学费。”
顾真曾一度误会,那是封口费,是安抚陈素云和顾真的买命钱。
孙维启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回忆叙事让他废了不少脑力。
“你爸爸他……是个正直,温柔的人。”
顾真不置可否,这些形容词放在自己仅存记忆中那个父亲的身上,并不为过。
孙维启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救了我的命。”
顾真眯起眼睛,她有一种恍然的感觉,似乎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我想你知道的,以前的面粉厂为了节约成本,修改了电表和主要线路,作为电工的你爸爸,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这件事,若是其他工厂里没什么,那个年代谁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顾光耀心里担忧的是,这样的线路改造,确实能够使得电流不经过电表,读数值上减少了大部分。但随之而来的隐患就是分走的电流超过电线负荷,胶皮老化,极易引起火灾。
大量的面粉遇到火灾,极易爆炸。
顾光耀上上下下反映过很多次,与他一起共事的人都嫌烦了,说他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天天乱说话惹老板不高兴,直接把他开除了,看他怎么办。
顾光耀心里也犹豫过,他只是个电工,说白了就算真的爆炸了,与他也无关。这年头手里有门活计,总能混口饭吃。
但他心里总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于是他坚定的一直反映情况,终于把消息递到了孙科海耳边。
果不其然,孙科海当即就把顾光耀喊到办公室,谈了许久。
最后顾光耀黑着脸出来的。
这次谈话,孙科海让顾光耀负责修缮外围电路,不允许他再进入工厂核心区域,更不许碰改装过的电路构造。
盯着顾光耀离开背影的,有大摇大摆躺在孙科海办公室沙发上的孙维启。
父母准备好了送他出国读书,他自持走在云端,向来瞧不起这些还在泥沼中挣扎的人。
“爸,我看这个人还不死心似的,到时候要是天天在厂子里散播谣言,诅咒工厂爆炸,我就收拾他。”
这是孙维启撂下的狠话。
然后顾光耀仍旧时刻提醒他的同事们,多关注线路问题,以至于后来他凑上去和人说话,每个人都远远离开他。
那是个炎热的盛夏,路边都是些虫鸣和风吹过草尖的沙沙声。
月亮圆圆的,星空点点。
孙维启和狐朋狗友们喝了点酒,想起来今天是顾光耀在工厂值班,这个人天天不说好话,惹人烦,今天必须收拾收拾他。
他的朋友们要跟着来,孙维启甩下一句:“我一个人足够了,别跟着来,好像欺负大叔似的。”
他看似稳步如飞,吹着口哨,实际上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不知所云了。
见到了值班室里的顾光耀,孙维启敲了敲玻璃:“大叔,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光耀拿手电筒照了照:“小孙,你咋来了?落下啥东西了?”
说着,顾光耀拉开值班室的门,一股艾草烟的味道扑过来,孙维启伸手在面前挥了挥,被呛得咳嗽。
“这是啥味啊?”
“熏得艾草,蚊子多,这一晚上挨不过。”顾光耀笑笑,然后闻到孙维启身上的酒味。
“你咋喝酒了,你这孩子,你才几岁啊?”
顾光耀嗔怪着,赶忙拉开一把椅子,扶孙维启做好,道:“我给你整点温水去,你等我。”
孙维启想开口说不,毕竟他可是来找茬的,这要是喝了水,难听的话怎么开口哇?
可是嗓子确实干得冒烟,他真渴了。
于是这个不就咽回了肚子里。
温热的水顺着食管缓慢的流到胃里,孙维启舒坦的轻轻呼气,立刻清醒了许多。
他话匣子打开了:“大叔,我暑假过后就去美国了,读个高中,然后直接能在美国上大学。”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哪个人不是又羡慕又嫉妒,哪知道这个在孙维启眼里不过是在泥巴里打滚的人却是眼睛发着光:“我的女儿也能读大学,而且是沈北最好的大学。”
“我的女儿初升高全乡第一……”
“聪明懂事又听话……”
“我这辈子虽然没有什么出息,但是我有这么好的女儿……”
顾光耀的话像是停不下来了,而且每说一句都是面带笑容的,这下轮到孙维启羡慕嫉妒了。
孙维启嘴硬:“那又什么好,现在海归多吃香,又有多少华人留在海外,还是去国外读大学好。”
顾光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拿着手电筒晃了晃:“我要去转一圈,你在这醒醒酒,别乱跑啊。”
说着顾光耀拿着手电筒,仿佛手握着光柱圣剑,往工厂走去。
孙维启最讨厌自己说话被无视的感觉,他将杯子里的水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