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脸色阴晴不定。
他其实和顾青一样,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只是顾青对世界的不信任是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而杨国忠则出于极度自私的本性。
“贤弟为何帮我?”杨国忠缓缓问道。
顾青笑了:“说句实话,杨太府莫怪罪下官。下官帮你不是为了助你早登相位,而是为了自己。杨太府应该清楚,从卢铉之子的冲突,到八卦报的风波,我已得罪李相两次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李相想捏死就捏死,说实话,李相若不死,我寝食难安呐。”
杨国忠点头,逻辑很完美,合情合理。
沉吟良久,杨国忠颇为保守地道:“若贤弟真有法子助我扳倒李相,我奋力一搏又何妨。”
煽风点火的火候差不多了,顾青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份清单,递给杨国忠。
杨国忠接过,凝目看了一遍,疑惑道:“这是……”
“这是日前左卫府的冬季采办清单,三省已然通过,马上要施行了。”
杨国忠又看了一遍,仍疑惑道:“这清单有何不对?”
“杨太府您仔细看看价格。”
杨国忠扫了一眼,皱眉道:“粗布一百文一匹?呵!”
顾青不必解释太多,杨国忠本身是草根出身,民间的东西是个怎样的物价,他比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权贵纨绔自然是懂得多些。
“这份清单与李相有关?”杨国忠看完了价格后冷笑几声,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青道:“下官怕被牵连,不愿在清单上签押,于是户部郎中吉温找到了下官。”
话说得很含蓄,但杨国忠懂了。
“就算坐实了贪腐,恐怕也很难撼动李相之位呀。”杨国忠迟疑地道。
顾青笑道:“若杨太府愿意配合的话,咱们稍作加工,给陛下来个火上浇油,李相怕是难以脱身……”
杨国忠眼睛一亮:“何以为耶?”
顾青微笑,内心p,读过几本书呀,还学人家文化人“何以为耶”,我抄过那么多首诗我骄傲了吗?我不说人话了吗?
“杨太府还请附耳过来,此事只可窃窃私语,不可落于六耳……”
二人脑袋凑在一起互相交头接耳,配合堂上偶尔一阵阴寒的北风,将气氛衬托得愈发阴森沉抑,活像两位臭名昭著的奸臣在密室内商议陷害忠良的大阴谋……
…………
大唐的朝会并非每天都有,李隆基如今沉迷于杨贵妃的美色,以及后宫各种好玩的礼乐歌舞,反正干什么都比处理朝政有意思,所以大唐如今的君臣朝会大约每隔十日左右才有一次,其余的时候琐碎事务悉数决于左右二相和三省六部。
数日以后,李隆基不甘不愿地参与了一次朝会。
朝会仍旧是歌功颂德,一片“万世太平”“社稷千秋”的颂扬声里,李隆基深深被陶醉了,谎言说得多了,李隆基越来越相信,尤其是,朝臣们的颂扬是有事实基础的,李隆基执政前期确实创出了开元盛世,这个事实已然显摆十几年了。
朝会结束后已快午时,大唐的朝会结束之后还是颇为人性化的,天子会给朝臣们赐食,名曰“廊下食”,也就是俗称的“工作餐”,大家吃完了再走。
只是朝臣们接受天子赐食之后,食物不能打包带走,只能在金殿外面的廊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故称“廊下食”,后来有位名叫张籍的诗人,就是写“恨不相逢未嫁时”那首诗的诗人,曾经为廊下食赋诗一首,其中一句“廊下御厨分冷食,殿前香骑逐飞球”,此诗便佐证了这个颇为人性化的规矩。
今日朝会过后,朝臣们聚在一起吃工作餐时,杨国忠却眨了眨小眼睛,狼吞虎咽般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然后胡乱擦了擦嘴,起身便朝花萼楼走去。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杨国忠自然是不习惯廊下食的,无奈天子所赐必须要吃,而且必须吃完,不准浪费,旁边的监察御史正虎视眈眈呢。
与同僚们辞别后,杨国忠匆匆赶往花萼楼,他知道李隆基朝会散后一定会去花萼楼,那里才是李隆基的诗和远方,朝会不过是眼前的苟且。
脚步匆忙快走到龙池时,杨国忠才追上李隆基的仪仗,行了臣礼后,杨国忠伴在御辇一侧随行。
杨国忠去花萼楼的理由比任何人都充足,他与杨贵妃是兄妹,兄妹经常相聚,杨国忠,李隆基也不以为意。
君臣闲聊了几句国事和家常,仪仗快到花萼楼时,杨国忠心中有些紧张,不自在地左右环视了一圈。
花萼楼外禁卫如林,皆是左卫所属,事前顾青说过会有安排,可杨国忠也不确定那些禁卫里面究竟谁才是顾青安排的人,以及何时才会发生早已预谋好的变故。
时已深秋,北风乍起微寒,杨国忠走在御辇旁,一脸真诚地颂扬李隆基的文治武功,李隆基故作矜持,脸上却飞扬着得意之色。
“国忠,你啊,就嘴皮子利索,还是要多在朝政国事上用些心思,朕不吝提携,可你也不能让朕失望啊。”李隆基捋须呵呵笑道。
“是是是,臣一定勤勉,一定鞠躬尽瘁,绝不会让陛下失望。”杨国忠谦逊地附和道。
“开春后,朕再给你几个兼任的官职吧,朝堂从三省到各寺各司的事务,你要尽快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