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营外不远处。
秋冬交际,天气寒凉。祝小五为上官文若披上裘袄,又将半路灌好,一直温在罐中的手炉取出,交到她手里。
出发前,祝子安千叮万嘱,这一路万不能让她受凉。
上官文若虽嫌他多事,却也没反驳。
她此刻更多是在担心齐冰伶,无暇顾及其他。
祝小五跳下马车,望着奉阳城门,忽然间百感交集。
“公子,到了。”他掀开车帘,对上官文若道。
上官文若点点头,微微笑了。这么多年,即便知道自己是女子,他竟还以“公子”相称。此言一出,让她也仿佛回到了六年前。
彼时一切安好,而今物是人非。
唯一不变的,怕也只有她这一身病骨。
她咳了几声,许久才勉强忍住。朝帘外伸出一只手,对祝小五道:“扶我下来。”
祝小五应声扶住她,小心护她下了马车。
她拉紧了裘袄,四下张望了一会。城外一片安静,海宫巡逻的将士来回几趟,交谈甚欢,脸上都带着舒心的笑。
“瞧这样子,像是打赢了。”祝小五心中大喜,一边帮着上官文若卸行李,一边计划道:“不如我们先入城找家舒服的客栈歇歇脚吧。公子,你这一路都没合眼了。既然公主已经拿下奉阳,要见她也不必急在一时。”
上官文若没说话,脸上尽是严肃。
祝小五愣愣地看向她。她的眼神,还是朝向营内的。
“公子,你怎么了?”
上官文若轻咳了两声,严肃道:“今日绝不能入城。公主怕是遇上大麻烦了。”
“麻烦?”祝小五环顾一周,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打了胜仗还会有麻烦。
可再想问清楚时,上官文若已先一步走远了。
亡海盟众人听闻盟主回来,纷纷出来迎接。然而上官文若并无心理会众人,只朝他们问:“公主呢?”
“先生怎么来了?你身受重伤,该在清音观好好休养才是。”人群后传来齐冰伶的声音。
众人立刻退至两旁,让开一条路。
上官文若立刻走上前,平素淡定的目光中忽然掠过一丝惊慌。
她上下打量着齐冰伶,只问:“公主这几日,诸事可还顺利?”
齐冰伶笑了,避而不答,只道:“先生舟车劳顿,外面冷,进来说吧。我正好有件事,想好好问问先生。”
说罢自己先进帐了。
上官文若迟疑片刻,随她进去,一抬眸,先看见蝴蝶公主,微微有些诧异。
蝴蝶公主看着上官文若一派从容与往常无异,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悦。她冷笑一声,故意客气道:“妹妹这身子看来是大好了。”
“多谢姐姐关心。”上官文若行礼道。
“倒也不是关心,我只是好奇你与齐冰伶向来形影不离,多重的伤能让她将你这么个活宝贝留在清音观呢?”蝴蝶公主道。
“姐姐言重了。公主为君,文若为臣。能得公主体恤是文若有幸,而非文若真的有什么本事。”
齐冰伶无奈笑笑,“先生不必自谦了。你身子弱,坐吧。”
上官文若答“是”,坐到蝴蝶公主对面的几案后。
“先生回来的正是时候,有件事,先生可否有什么话要与我解释?”齐冰伶顿了片刻,又道:“关于,八方合血的解药。”
上官文若怔了一下,“看来公主都知道了。既如此,文若便不多说了。”
她上前跪下道:“文若有罪。”
“何罪?”齐冰伶问。
上官文若沉了口气道:“公主去永盛前,臣实在担心上官近台对公主不利,便想尽快将公主体内的残毒清掉。故而兵行险棋,在给公主的解药中,加了几味烈药,恐有损胎儿。若当时告诉公主,公主定然不许,再者便会平添顾顾虑。顾虑越多,越易出错,此行危险就越大……”
“所以你才瞒着我?”齐冰伶问。不知不觉,话里带着哽咽。
“是。”上官文若答,“但文若对所用药物心中有数,只要再开几服方子调理数日便好。”
蝴蝶公主冷哼一声,“为人臣,却行欺君之事,是为大逆。依我看,此事若不严惩,便是公主日后君临天下,也难在四州树威。”她说罢低头饮茶,刚才的话,倒像是漫不经心随意一语。
然而上官文若却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
就在刚刚,她还奇怪齐冰伶是如何知道药丸玄机的。现在,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她微微偏头,瞥见蝴蝶公主淡漠而自信的神情。
若说八方和血与蝴蝶公主有半点联系,大约也只能是通过林春了。
莫不是林春出事了?
她回想祝子安在清音观与她所说,林春是被盛昌平之子盛如君带走了。
那么盛如君与蝴蝶公主又是什么关系?蝴蝶公主又如何知道林春的消息?
还是说,在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她对齐冰伶说了谎。
而那个谎言,毫无疑问,是针对上官文若的。
眨眼工夫,上官文若已想了许多。
但是想归想,事实是否如此还需再验。
她重新看向齐冰伶,道:“臣有几句话,想与公主借一步说。”
齐冰伶也正有此意,便让蝴蝶公主先出去。
帐内只她们二人。
不大的室内生了炭火,可对上官文若来说却仍觉得冷。
二人许久未说话。
直到齐冰伶自渺远处回过神,眨眨眼,让眼泪锁在眼眶里,将头偏向一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