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齐知让仍立在行宫外,望着天边的下弦月出神。
世间诸事,到了末时,都会引人生悲。
譬如垂暮、分别,抑或是现在的月末。
转眼间又是一月过去。
告别了在广安寺礼佛的日子,再次回到这令人生厌的深宫大院,每每睹物思人,忆及旧事,心中惆怅在所难免。
慎公公担心他受寒,便拿了披风来为他披上。
“陛下,初春乍寒,当心着凉。还是早些进屋歇息吧。”
齐知让摇摇头。落寞的眸中不知不觉间竟泛起泪光。
“朕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这”慎公公垂眸敛容,颇为为难。
“此事若叫太后知道,怕是不妥。”
太后
齐知让初升的微笑顿在一半,转而冷哼了一声。
“她知道了又如何朝政她要管,朕的后宫她要管,难道连朕出去散个心她也要管吗”齐知让一通怒气全撒在慎公公身上。
慎公公低头不敢出气,任由他骂。
片刻后,齐知让倒是自省了,自言自语道:“没错,她会管的。”
莫说是深夜出行宫,就是他觉得烦闷召舞娘来宫内乐舞,第二日盛太后也能以此为由大做文章。而后便是朝臣争相附和,上书进谏。
如今齐知让只要忆起朝堂、君臣、盛太后,心里便一阵恐慌。
他也确实许久未坐在朝堂上了。
“慎言,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个皇帝天底下怎么会有朕这样窝囊的皇帝呢”
慎公公被这话吓得立刻跪到地上,连连劝道:“陛下快别这样说,您是太祖皇帝亲定的皇太子,是海宫独一无二的真龙天子。没有人比您再适合做皇帝了。”
“不,有的。”齐知让望着渺远天际,忽然微微扬起了嘴角。
他曾经有个弟弟,叫齐知近。自小聪慧,读书习武,样样都比他强,只可惜南山一役时夭折了,死时才不过十岁。
“父皇对近儿甚是喜欢,那份独宠和偏爱是朕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齐知让失落地低下头,回忆已飘向渺远。
“外人看来,父皇给了朕一切,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辅臣,甚至是这江山但是他从无一日像对近儿那样,爱过朕,呵护过朕。哪怕是一个肯定的眼神呢,都没有。”
“陛下千万不能这样想,太祖皇帝对您严厉,是要委您以重任。能将海宫江山给您,正是对您的信任。”慎公公劝道。
齐知让却摇了头。
十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他明白许多事情。
“如果有来生,朕宁可不要这江山,做个普通人。有个疼爱我的父亲,也能像个寻常的父亲一样,去疼爱自己的孩子”
话到此处,忽然哽住了。
慎公公知道,每每提到孩子,他皆是如此。
特别是十八年前,那个无端受过,以莫须有之罪陪葬江山的长宁公主。
盛太后为她谥为长宁,是希望以她的性命做祭,保海宫江山千秋不朽,万古长宁。
而今江山长宁与否尚未可知,她却是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齐知让抽动着唇角,悄悄地背过身去。
慎公公叹了口气,不禁为之动容,望着天上那轮萧索弯月,说道:“陛下如果实在觉得烦闷,就出去走走吧。若太后问起,您尽管将罪责推给我。”
齐知让舒出一口寒气,望着自小相伴自己左右的慎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稍后,二人一前一后,缓缓出了行宫。
月下花前,齐冰伶踮起脚,扒过一枝桃花嗅了嗅。
馨香宜人。
她当即采了两朵,丢到身旁巧儿捧着的小竹篮里。
竹篮里的桃花早已满而将溢。
巧儿将桃花向下按了按,朝齐冰伶道:“小姐,够多啦”
“不够呢”齐冰伶瞥了她一眼,像是在嫌弃她懒。
“良家女一共十人,算上各家的婢女和嬷嬷们二十余位,按照每人两块桃花糕来算,现在才采了一半。”
“啊可是这竹筐装不下了”巧儿抱怨道。
齐冰伶看看巧儿一脸委屈的模样,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剩下的我来拿。”
她说着将襦裙轻轻朝上提了提,将宽大裙身,朝内一窝,形成一处凹陷,再采的桃花便放在这里。
只是这样一来,小腿都被露出来了。
巧儿惊慌地上前拉她的裙子,可齐冰伶却毫不在意一样,照旧又将裙提了上去。
嘴里还满不在乎地道:“在掖庭的时候,大家都是这样的。”
“掖庭可这里不是掖庭了呀”巧儿不禁着了急,“这里离行宫这么近,当心一会撞见”
齐冰伶知道她想说陛下,自己先呵呵笑了起来。
“灵儿,你怎么还在这儿,管教嬷嬷在找你。”
不远处的小径上,燕青和奂儿忽然跑来了。
“我答应了要给你们做桃花糕的,现在桃花没采完,怎么好回去”
“好妹妹,哪里那么较真了”燕青一边怪她,一边将她怀里的桃花拨落了。
齐冰伶来不及心疼,一只手却已被燕青握住。
燕青叫上巧儿,连拉带拽将她从树下拖出来。
四人正要离开,忽闻小径上传来人声。远远的只见一只灯笼朝着她们渐行渐近。
说话的像是两位男子。
看方向,又像是从行宫来的。
燕青顿觉不妙,更想快点逃走了,免得被发现。
齐冰伶却拦住了她。
待二人走近,齐冰伶拉着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