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方面所要承担的,无非就是被汉化的风险。
落后文明为先进文明所侵蚀,然后同化,以至于整个种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实例比比皆是。
这本就是人们渴望更好的生活的一种必然趋势。
无论东西方,人们往往可以从历史长河中找到违反这一趋势的例证。
比如古罗马帝国为蛮族所灭亡。
但总体而言,人们向往更文明的生活的长久趋势是不会变的。
而中原王朝所要承担的风险,更多是内在的。
首先一点,就是道德层面的风险。
众所周知,重农抑商,是封建王朝一以贯之的态度。
即便是在商业高度发达的宋代,这一态度也未曾出现过丝毫动摇。
而在国家层面上推动贸易,显然是违背了这一道德准则的。
幸而战国时代对于商业的抑制虽然同样也有,但远没有后世儒家王朝那般深恶痛绝。
总体而言,对于商业活动的进行,整体的环境甚至是较为宽松的。
因此,才有了扶苏在此时向匈奴使节提出开放贸易的举措。
不过稍微出乎了他的预料,呼衍牙栾对此的迫切程度,远超了扶苏此前的预估。
甚至在这样的条件下,对方对于十倍于月氏的礼物,看起来竟然没有了抵触。
但其实仔细想想,呼衍牙栾的态度并非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草原民族对于贸易的渴望,自来是远高与中原的。
无论是他们所能提供的良驹、动物毛皮,还是奶酪之类的土特产,对于中原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
而中原出产的盐巴、粮食、丝织品,对于草原而言则是生活的必需品。
尤其是盐,以及日后的茶叶,对草原而言都是非常重要,但自身又无法生产的。
在后世,匈奴为了能够获得贸易的权利,甚至不惜与汉帝国展开全面战争,以此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惊人。
而此时,能够不通过战争,仅仅付出一些稍微多一些礼物就能取得,匈奴人哪里还会有拒绝的意思?
“不急,开通边贸并非一时之事,所需商议的东西还有很多。”呼衍牙栾的表现让扶苏有些奇怪,“这样,你可以先给冒顿透个气,两边先把和约签了,后面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呼衍牙栾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太过急切了些,此时将激动之情稍稍压抑了下去,虽然表情仍显激动,但至少说话说得利索了些,“是是是,是在下太急切了些。我稍后便亲自回王庭,向单于禀明太子的好意。”
扶苏笑着又安抚了他几句,便推脱说是稍后有事,要先行告辞了。
安排了下属引着情绪还处在激动中的呼衍牙栾先去休息,嬴启主动将扶苏送出了门。
知道对方有话要说,扶苏就没有拒绝嬴启的殷勤。
果然,刚出官署大门,嬴启便开口问询道:“不知太子此举,仅是试探冒顿心意,还是真心要开通两国互市?”
居然真的说起外交上的事宜,而非预料中的,有关胡亥的事,这让扶苏有些好奇。
难道这位嬴启大人,真的将典客令作为自己职业生涯中重要的一环,而没有被冷藏的怨恨?
但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提及,扶苏也没有硬赶着上的意思,只是就他的问题回答道:“只是一个初步意向,之后还要向王上奏禀,再考虑要不要开通互市。”
开通互市,除了能够建立起与匈奴的关系,断绝他们投向赵国的可能之外,其实扶苏还有其他的有趣设想。
但是面对嬴启,扶苏并没有打算向他摊牌。
嬴启点点头,对扶苏的说法未置可否。既然还未曾与王上说过,那就的确只是在试探了。
“可否多嘴问一句,太子为何要在此时提起互市呢?”问过不是王上的主意之后,嬴启便放心问得深入了一些,“若仅仅只是担心匈奴在明年伐赵之时倒向敌国,似乎并不需要走到互市这一步,一纸和约便足够了。”
这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
扶苏有些好笑地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笑道:“边境上为了防备北方来袭,每年花费的军资多达数千万钱。如果能够开通互市,这笔军费至少可以省下一半来。
“另外互市之后所产生的利润,也是极为可观的。更不用说,匈奴所产的马匹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一举多得之下,何乐而不为呢?”
扶苏自然不可能把真实的原因告诉对方。
信不信任是一方面,真实的原因也的确说不明白。
扶苏总不至于对他说,因为我考虑到数十年后,匈奴将在冒顿的带领下成为能够对中原构成最大威胁的敌对势力,因此要在现在就从经济和文化的角度对匈奴进行控制,以及分裂?
就算真的这么说了,对方听不听得懂先不说。
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当成疯子吧?
不过此时所给出的三个理由也都不能算是错的。
虽然顶多算是附加好处,但也足够让嬴启稍感满意了。
虽然他明白,扶苏当然还有一些更为隐秘和私人的原因没有说出。
但毕竟两人的关系还远没有到可以掏心掏肺的地步,扶苏肯说到这一层,他就已经知足了。
等到两人走完这短短的,到马车前的一段路,眼看就要上车,扶苏终于没有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你就不打算与我说说,你与胡亥之间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吗?”
“太子果然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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