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猜得没错,华阳宫中的荔枝当然是新鲜的。
当日王上苛减华阳宫用度却最终导致自己没了新衣服穿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扶苏不认为王上会再次砸自己的脚。
荔枝的果肉一如记忆中鲜美,扶苏擦干净手上嘴边的汁水,美滋滋地叹了口气,拒绝了剩下果肉的诱惑。
荔枝好吃,可不能多吃。
“取几颗冻着,让灵儿和月儿也尝尝鲜。”
自己吃了好的,当然也要想着媳妇儿。
“都拿上,太甜了,我吃不惯。”
身为南人,华阳夫人在北方住了太久,却反而不习惯甜的东西了。
于是扶苏也没客气,“那就全收了吧。”
正好也可以让张苍他们尝一尝。
想到此处,扶苏有些紧张地对母亲道:“母亲记得跟父王说说,可不能给澍儿吃荔枝。”
“嗯,为何?”
“荔枝太甜,果肉也太粗,小儿吃了不易消化,会影响食欲。”
当然,更严重的危险是所谓的荔枝病,也就是低血糖。
因为荔枝虽然含糖量大,但都是果糖,不会为人体吸收,反而会刺激胰岛素的过量分泌,导致人体低血糖的发生。
荔枝病更多发生在小儿身上。
但这解释起来太费劲,什么果糖,什么胰岛素,古人哪里知道这个。
不过仅仅是影响食欲这一点,就足够母亲警惕了,关系到王长孙的任何一点,都不是小事。
“嬷嬷。”
老嬷嬷应了一声,不用夫人过多吩咐,便点头退了出去,“婢子去章台宫传话。”
解决完一个可能的隐患,扶苏重新将话题转回到了赵高身上,“母亲觉得,如果想让王上惩治赵高,要从何处下手?”
华阳夫人闻言有些疑惑,“赵高一个奴才,你要惩治便惩治了,为何要借王上之手?”
“额……”这下轮到扶苏想不明白了,“赵高毕竟是王上身边的老人,又是中书府令。”
“中书府令而已。”华阳夫人随意摆摆手,“充其量不过是得了身份的奴才罢了。虽然是王上用惯了的老人,杀是不好杀的,但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惩治了便是。”
看到扶苏仍是将信将疑,夫人有些无奈,这个儿子有时候也太过谨慎了,“你是太子,是主子。他是你赵氏的家奴,你一个主子惩治奴才,哪里用顾忌那许多?
“若你仍是寻常公子,惩治宫中之人或许还没有必然之礼,容易遭到王上训斥。但你如今已是太子身份,谨慎也该有个限度。”
母亲总不至于害自己。
这一点想通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既然不需要通过王上就可以惩治赵高,那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让白泽展开调查了。
但是扶苏还有些疑虑,“儿子若是调查宫中之人,会不会有僭越之嫌?”
又来了。
华阳夫人以手扶额,觉得是不是王上太过强势,把堂堂太子都给压制得一点胆量都没有了。
看来自己有必要给儿子上一课了。
“你以为,何谓太子?”
“一国储君。”
“还有呢?”
“还有?”
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在还未当上太子的时候早就已经被全天下视为大昭储君。若太子仍只是一国储君,你争这个位子做什么?”
哦,也对。
“有开府之权。”
“何谓开府之权?”
“可自辟僚属,独立行事,辅佐王上处理政事。”
“自辟僚属与独立行事先略过不谈,仅这一个‘辅佐王上’,就有大文章了。”
“请母亲教诲。”
“既然是辅佐王上,那么王上所管辖的范围是什么?”
“王上的管辖范围?”扶苏有点懵,大昭又不是君主立宪制,哪里有限制王上管辖范围的条文,即便有也没什么意义吧,“整个大昭?”
“那么作为辅佐王上理政的你这个大昭太子,管辖范围是什么?”
扶苏浑身一个激灵,如同醍醐灌顶,“整个……大昭?”
华阳夫人给了扶苏一个轻蔑的冷哼,“你以为呢?”
我这么牛逼?
说老实话,除了将本来就是太子僚属的樗里偲,以及张苍、李清都人都给加了个太子僚属的身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自己的部下,然后借着万民书的由头遮遮掩掩地去廷尉署掺和了一脚外,扶苏真没觉得自己这个太子与原本的长公子能有多大区别。
看扶苏不说话,夫人继续问道:“你知道,为何要在列位公子之上,专为设立一个太子吗?”
“为了确立王位继承,避免王室内斗?”扶苏自然对此有过猜测,然后按照后世很多学者的说法回答。
“避免内斗?这种想法也太好笑了。无论有无设立太子,王室内斗哪里少了?就因为你是太子,别的公子就不会想要争抢了?各国历来不得好死的太子还少了?”
连续几个机关枪似的问题问得扶苏冷汗直冒,“不得好死”四个字的杀伤力也太大了。
不过母亲说的可一点都没错。
王位之争可不是公交上抢座位,你坐下了别人就不来抢了——老头老太太除外。
“那是为何?”
“三个字:正国本。”
“正国本……”扶苏咀嚼着三个看似简单的字眼,陷入了思索。
什么是国本?
《礼记》说:“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
但大昭重法,自然不会将“礼”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