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位主宰了长江以南几乎半个华夏地域三十余年的统治者,楚王熊槐的性格虽不至于说是人尽皆知,但在列国高层已经是被研究透了。
他优柔寡断,好小利而轻大义,轻信于人的同时却多疑成性,对亲近之人恩赏厚重但也时常被认为刻薄寡恩。
最后,楚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性格特点:欺软怕硬。
因为楚王狡诈成性,如果单纯要以诡计欺骗他上当,反而会让他生出对昭国的轻蔑心思,以为昭王此时提出合盟正是因为楚国日益强大,令昭国感到了畏惧。
而甘茂的方式就比较直接粗暴,却是直接针对的楚王的性格对症下药。
全天下都觉得昭楚两国接下来必有一战,那么甘茂干脆就直接告诉你:没错,我们接下来就是要打你。
不用疑神疑鬼了,昭王接下来的目标的确就是楚国。
上一次两国大战,楚国险些被灭的情景,想必还没有从熊槐的记忆中消失。
而上一次楚国之所以得以留存,是因为熊槐有一个智谋勇略都远超其兄的好妹妹,而这一次就没有妹妹能够救他了。
是的,甘茂要做的不是骗,而是吓。
对于楚王熊槐这样多疑成性且欺软怕硬的人而言,威胁永远比哄骗有效。
至于为什么昭王想要伐楚,却还要提出会盟?
这就是扶苏此来的原因了。
没有妹妹帮忙,却还有一个心念故国的相邦熊启,以及一位对娘舅念念不忘的大昭长公子啊。
正是两人在昭王面前苦劝,才给了楚王这样一个向大昭示好,避免再次被昭国侵略的机会。
熊启与扶苏的对立只在昭国上层中人略有隐约了解,对其他人而言,熊启与扶苏都是天然的盟友。
而即便楚国宫廷中有人能够消息灵通到打探清两人实际的关系,但扶苏完全可以解释说那是在昭王面前不得已为之的策略。
毕竟,两个“楚人”在大昭宫廷中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总会容易被人惦念上,不是么?
在楚王面前,扶苏当然是楚人了,楚人对自身血脉的认同感总是很容易被人利用。
从甘茂这里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答复,扶苏心满意足地退出了马车,将空间留给了甘茂和他的美姬们。
刚一跳下车,扶苏就感受到了两道哀怨的视线。
一道自然属于等扶苏等了大半天而愈发恼火的卢炯,而另一道却是来自被从扶苏处得不到解释的卢炯骚扰了许久的张苍。
扶苏抬头笑了笑,这才发现天边已经挂起了晚霞,车队中也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火光,原来自己已在车中待了两个多时辰,难怪卢炯会如此懊恼。
看到扶苏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的歉意神色,卢炯这才感到不满稍稍平息,然而扶苏接下来话又让她怒火中烧。
暂未想好,姑娘可否再给扶苏点时间?”扶苏一脸真诚,他是真的没想好怎么骗过卢炯。
甘茂的说辞十分有针对性,但那只是针对楚王的,换了别人就没什么用了,卢炯才不会相信扶苏会对楚国或者楚王有怎样的感情。
而且甘茂的说辞属于机密,在面见楚王之前若是泄露出去可就不妙了。
没等柳眉倒竖的卢炯回答,扶苏转过头对一旁的张苍随口问道:“蒙毅呢?”
张苍只能同样选择对小师妹的怒目视而不见,“蒙郎中头前探路去了。”
都走的官道,有啥好探的。
扶苏含笑瞥了一眼卢炯,眼中意义戏谑。
卢炯又羞又恼,只恨恨跺了跺脚,留给扶苏一个“你记住了”的表情便跑了。
小妮子再怎么说也毕竟是个女孩子,跟他扶苏比脸皮还是差一些的。
扶苏不无得意的表情让张苍哭笑不得,这位公子对于作弄人的事情还真是乐此不疲。
等到扶苏翻身上马,张苍骑马跟着扶苏身旁,犹豫再三才终于问出了口,“王上此次争夺王孙一事,似乎透着不少蹊跷。”
扶苏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并未回头,“有何蹊跷?”
张苍又想起老师让他管好嘴巴的告诫,支吾了半天都未成句子。
扶苏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便秘的张苍,哪能不知道这位未来丞相心中的那点别扭,“说吧,不必斟酌言辞,此间言语只你我二人可闻。”
掂量了一下公子诚信的斤两,张苍终于开口道:“以王上的心性,很难相信他会因为对一个婴孩的喜爱而如此行事……”
这一句话可谓诛心之论。
怎么,始皇帝就不能突然喜欢上人伦之乐了?
因为无利可图?”但扶苏明白张苍的意思。
始皇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相反,无论是他对华阳夫人近乎宽纵的宠爱,还是不时显露出的对扶苏的欣赏,都在表明他并非心性凉薄之人。
然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有利可图。
对于华阳夫人的宠爱,有利于安稳后宫,以及稳定紧邻大昭的强国——楚国的情绪,虽然不排除两人之间确实有爱意,但能维持这份珍贵感情二十年的最主要原因仍是在于有利可图。
扶苏就更不用说了,这样极为优秀的继承人,用来稳定朝堂以及争取国人支持是再好不过的。
然而争夺这样一位刚刚出世的王孙的抚养权,又有何利益可图呢?
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在夭折率高得令人咋舌的战国时代,一个还未满月的婴儿能不能够活下来还两说,此时即便是争夺到了抚养权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