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安坐,太傅安坐。”田光一手用袖口掩住杯口,以免杯中美酒被鞠武脚步带起的飞尘脏污,一手指着一旁的胡床想让他安静下来。
眼见田光到了此时仍如此淡定,鞠武不由更加烦躁,“说要结盟匈奴的是先生,到了王庭却说匈奴不可信的也是先生,这,这,唉……”
鞠武说了半天,见田光丝毫不为所动,只能叹了口气转身继续踱步,齐国在与楚昭分别结盟之后显然已经得到了两国的默许甚至帮助,即刻就会向燕国出兵。
在已经受过多次侵攻之后,就鞠武对燕军战力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挡住齐国锐师的。
局势危如累卵,鞠武又怎么不忧心忡忡。
田光满饮一杯,又拿起鞠武未动的那一杯自顾喝下,咂摸咂摸还未润透的嘴唇不满道,“匈奴人忒也小气。”
匈奴人不会酿酒,少量从中原运来的酒都十分昂贵,肯每日提供给两人各一杯酒水已经是提供给他们贵宾待遇了,但田光显然不会以此为匈奴人的怠慢开脱。
匈奴人不筑城安居,所谓王庭也是游荡在草原之上的一片帐篷而已,鞠武与田光目前所在的,就是匈奴安排他们所待的一处简陋帐篷。
除了一座放置着烛台的矮桌,帐篷中唯一的家具就是供两人歇息的胡床,连个能够安坐的地方都没有。
除非鞠武愿意学着田光那样,学匈奴人箕坐其上。但田光是长者,当着长者箕坐太过不雅,虽然田光或许并不会在乎。
“应当结盟匈奴,与不可信任匈奴,有冲突吗?”田光故作疑惑地反问,显然对鞠武的烦恼嗤之以鼻,“难道中原各国的会盟都是以互信为基础?这倒是奇了。”
虽然此言违背儒家教导,鞠武久在朝堂倒也对此并未诧异,“话虽如此,但匈奴毕竟是化外之人……”
“那也是人。”田光喝光了匈奴人每日提供的酒,无所事事地侧躺到自己的床上,只以一手支撑着脑袋,惬意地舒了口气。“只要是人就会有**,所谓结盟不就是以利相合吗?”
鞠武回忆了一下来到王庭之后的所见所闻,对田光的说法持有保留态度,“说是人也太过抬举了……”
田光对鞠武近似于谩骂的言语只是一笑了之,鞠武辱骂的是匈奴人,他才不会介意,天下大同的思想从来不会普照到蛮夷身上。
“或许他们确是野兽,但只要能够为我所用便可。利用猎犬狩猎,也未必需要猎犬通人言。”
鞠武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况且目下大燕的安危悬于一线,还要依靠这些qín_shòu般的匈奴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就他们来到王庭后只有过两次短暂会面的结果来看,匈奴人的首领头曼,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蛮夷。
帐门突然被人掀开,一位同样有着汉民打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抬头对着田光和鞠武笑道:“两位的面色,看起来要比轲预料的好上不少,尤其是田先生。”
来人正是从咸阳出逃后一直不知所踪的荆轲,却是为了躲避昭国沿途的追捕,出其不意得北逃到了匈奴的地界,又因为剑法出彩以及豪迈的气度,受到了匈奴人的款待。
因而与被严格限制行动的燕国两使不同,荆轲能够在王庭自由行走。
若非有他从中穿针引线,田光与鞠武等人未必能在茫茫草原之上找到迁移不定的匈奴王庭。
荆轲进门之后却并未放下门帘,而是侧身让开了门口,让他身后之人进来。
他身后之人,就是一副彻底的匈奴人装扮了,而且身高不输荆轲,看面相却十分年轻,似乎是个匈奴少年。
“这位是?”鞠武同田光分别与来访两人见礼之后向荆轲疑惑问道。
“我是冒顿,头曼首领的大儿子。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太子。”出乎鞠武意料的是,那自称冒顿的匈奴少年不但行礼与中原人相同,而且并未通过荆轲转述,就以极为标准的洛阳官话自报家门。
微有惊讶,鞠武重有行礼了一次,这次显得郑重了许多,“见过太子。”
冒顿回礼之后开门见山道:“冒顿此来是受荆先生所托,告诉两位不必在此耽搁时日了,首领对于与燕国结盟并无兴趣。”
鞠武惊惧之下看向荆轲,见对方也是苦笑点头,知道冒顿并未以假言恫吓,心中大乱,“两国结盟共谋辽东,这对于匈奴而言也是极为有利的,为何首领会对辽东土地没有兴趣?”
“并非是对辽东没有兴趣,”冒顿摊手答道,“是对与燕国结盟没有兴趣。首领说燕国太弱,不值得会盟。”
鞠武又惊又怒,“不值得与大燕会盟,那值得与谁?与大昭吗?”
冒顿闻言笑了笑,“如果大昭愿意的话,首领想必一定会同意。”
鞠武理解不了匈奴人的思维,他们与大昭刚打完一仗大战,被打得元气大伤,而且两国结盟也看不到任何共同利益。
“因为大昭强盛,草原民族只会与强者结盟。”这次为鞠武解释的却是自冒顿进门以来就未发一言的田光。
田光并未如同鞠武一般惊慌失措,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希望放在头曼身上,“如果仅是为了告诉我们此事,太子似乎不必专门跑这么一趟。”
冒顿将视线从鞠武身上移开,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田光,“这位想必就是荆先生曾赞不绝口的田光先生了?”
“正是老夫。”田光捻须微笑,“听闻太子日前刚从月氏逃回,不知为何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