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扰人清梦的雨水声终于停了下来。
补了一天睡眠的张苍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
腹中空空,张苍睡不踏实,迷迷糊糊下楼要了份吃食,被诱人香气勾引得食指大动,来不及端回楼上房间,就在一楼客厅找个了空座准备享用。
客馆早已被包圆了,因此本该人满为患的客厅中此时只有同样误了饭点的几人埋头祭着五脏庙,除了不时响起的餐具碰撞外,再无其他声响。
只是张苍还未开始享用,就听到楼上发出的传唤,“张御史,公子有请。”
看了看盘中正向自己搔首弄姿的美味,张苍叹息一声,只能起身离开。离去之时,他仿佛听到了盘中美餐的哭泣之声,张苍鼻头一酸,几乎潸然泪下。
原路从楼梯返回,与几位公子近侍擦身而过,张苍听着他们口中说的什么“姜氏”之类的话语,满心疑窦。
到了门口,侍卫统领高进含笑伸手让自己止步。
张苍知道这个长公子立的规矩,双手向身侧平举,等高进一旁的侍卫搜查完毕后,再次向两人点头示意,迈步走进了公子的房间。
公子住的当然是客舍中最好的房间,然而乡野之地毕竟比不得咸阳,再好的房间跟长公子府比也是粗陋不堪。
房中灯火通明,照得一丝阴影也无,只是气味难免就重了些。
公子正与一人谈话,从张苍的角度只能看到此人高耸的发髻,似乎是昭人式样,只是未有带冠。
张苍走近之后,两人停下了谈话向他看来,张苍赶紧下拜行礼,这才发现方才与公子说话之人也是之前使楚之时同行过的。
将军蒙恬之弟,深得大王与公子信任的蒙毅。
“坐吧。”
张苍再拜之后依言坐到一旁,公子依然是温文尔雅的语调,只是每次面对这位长公子,他都会有如临大敌的感觉,丝毫不敢放松。
蒙毅此时正在与公子聊的似乎是稷下学宫的习俗情状,张苍本就出身稷下学宫,故而对此不感兴趣,他此时的视线都被蒙毅身后之人吸引了。
此人双目微闭,似乎只是如同在自家门前一样随意站着,却给张苍一种极为不和谐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方才自己入内之时竟然对此人的存在丝毫没有注意,仿佛只有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之时,他才是存在的。
那人似是被张苍的视线所感,双眼蓦然睁开。
正在仔细端详的张苍被吓了一跳,赶忙低头装作喝酒。
片刻之后再次抬头,却发现那人还在定定地看着自己,张苍只好尴尬一笑,举起酒爵讪笑着示意。
那人脸上孰无笑意。
张苍被盯得浑身不适,只觉被利剑所指一般。直到这时,他才觉察到之前看到此人时那股强烈的不和谐感因何而来了。
此地虽是乡野客馆,但长公子当面,不是谁都可以感觉随意的。
若非是与公子熟识,就是其人有着强大的自信。自己也算是与公子熟识了,从未见过此人面孔,那么此人的自信是由何而来呢?
此时大概是蒙毅说了些什么有趣的话,公子二人哈哈大笑。然而张苍此时的注意力都被那两道视线所吸引,只觉得笑声仿佛隔了很远才传过来。
“张御史?”
张苍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转头看去原来是蒙毅。
“张御史认得姜崇?”
“不曾有幸……”张苍尴尬笑笑,突然回忆起方才有人说的“姜氏”之语,心中一亮,知道那人的出身了。
齐国姜氏,没落的王族。
而姜崇这个名字,对张苍而言也并不陌生,姜崇与海棠之间的故事,曾让情感丰富细腻的张苍大为感动。
此时再看去,原本令张苍心惊不已的锐利眼神之中明显可以看得到哀伤。
姜崇被张苍突然满怀同情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不及多想就被上首扶苏的话语牵扯走了精力。
“齐王建此时封廉颇为安国君,意图如何?”
“亲政。”
“后胜。”
张苍与姜崇对视一眼,又听公子轻笑道:“你二人倒是所见略同。”
张苍所言的“亲政”,指的是田建的最终目标,而姜崇指的是他的直接目标,两者并不冲突。田建若想要顺利亲政,权臣后胜是他一定要扳倒的。
一如二十年前始皇嬴政亲政前一定要剿灭嫪毐时那样。
“这是好事,”说话的是蒙毅,“齐国忙于内斗,就不必担心其有余力支援楚国了。”
张苍并未吃惊,昭国要对楚国动手的意图天下早已尽知,只不知如何开始而已。
“话虽如此,但既然适逢其会,也可以想办法掺和一脚。”扶苏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张苍也不是息事宁人的主,闻言两眼放光,“那应该支持哪一方?”
后胜一直以来都是昭国“自己人”,出卖了不少重要情报,但张苍并不觉得昭国会对放弃这位吞金的“盟友”有多少不舍。
“先不急着论这个,你们认为田建与后胜之间,谁能胜出?”
“后胜。”三人这次异口同声。
其实扶苏自己也没想过田建能有多大的机会胜出,田建此时所面临的局势虽然不比始皇蕲年宫之时更为凶险,毕竟他的母后应该至少未对他动杀心。
但始皇当年却可以依赖根基深厚的嬴氏王族,也可以依赖昭**界的擎天柱蒙老将军,同样也可以指望文信侯在关键时刻为他稳定朝堂。
虽然始皇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