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李清叫来。”
在李清家门口朝家老吩咐一句后,扶苏信步下了车。
虽然以扶苏的身份,即便主人未有出门迎接,自己无视如今的礼法进去也无妨。然而毕竟此来拜访并无急事,也就并未着急进去,而是随意打量着李清的宅子及其所处的街道。
与王翦一样,李斯并未允许已成年的儿子们跟他住在一起,李清几乎是刚刚及冠,有了职司俸禄后就被赶了出去。
这间坐落在咸阳西南角的宅院并不如何阔气,若不是带路的一口咬定,谁也不会觉得这里能容得下相邦之子。
扶苏对这边不熟,但看上去连同李清家宅在内的这一条街上,应该都是门户相当的普通人家。
左右两边,向着街道的门庭都不如何阔气,看着就不像是高门大户。
商君定爵二十等之后,对每一等爵能够享用的仪制都规定得十分详细,其中也包括不同爵位之人家宅的规模。
以扶苏的经验看来,这条并不宽敞的大街上,爵位最高的也只在五大夫上下。
五大夫已经进入了官爵范畴,这放在昭国其他地界上已经算了不得的高爵了,很多中等县的一县之地都找不出一个来。
然而在这个随手一砖头都可能砸死两个庶长的咸阳城里,五大夫爵就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但能在咸阳城中能觅得一处位置还算不错的宅院,对一般的官吏而言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咸阳居,大不易。作为天下第一强国的首都,说咸阳寸土寸金是毫不夸张的。
大昭可不包分配住宅,至少对得不到王上赏赐的低级官吏而言是如此的。因此很多在咸阳供职的低级官员若非本就是咸阳人,便常会选择住在城外郊区,每日里来回奔波。
或者也有大一些的官署会提供类似“单身宿舍”之类的住所以供尚未找到住所的官员们暂居。
昭国官员的俸禄不但不低,总体而言有爵位的官员俸禄是十分可观的。然而这只限于“正式编制”内官员,而对于吏员而言,薪金是十分微薄的。
不过李清是有正式官位和爵位的,因此维持这么一座还算中等的庭院,应当负担得起。
与普通人家一样,李清宅院的墙壁上也没有后世常见于院墙上用作美观的攀附植物。
因为植物都有枯荣,有枯荣就会有落叶。
在自家院落中倒也罢了,如果落叶落在了街上,那就是犯了弃灰律,也就是严禁乱扔垃圾的法律。
这条法律继承于殷商。在商朝时如有弃灰于道,会被砍去双手。法典。
商君法有明确规定,随意丢弃垃圾的人会被罚髡、耐刑,屡教不改者,甚至会被处城旦舂,因此长达数百米的街上不但没有落叶,甚至连飞扬的尘土都看不到,十分干净。
髡、耐两刑也属于肉刑,但实际上只是剔除头发、胡须,以示告诫的轻微刑罚。
但城旦舂就是十分可怕的,仅次于死刑的刑罚了。
城旦适用于男犯人,受刑人主要从事修城筑墙的劳役。春适用于女犯人,受刑人作舂米的劳役。城旦的刑期一般分为5年、4年两种。
后世儒家污蔑秦朝时,总会有一句话叫做“弃灰者市”,就是出自这一条法律。
然而实际上,就连儒家的老祖宗孔子,也是赞同这一条弃灰律的。
《韩非子·内储说上》记载:殷之法刑弃灰于街者。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弃灰于街必掩人……虽刑之可也。”
苏轼也以为善: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
前一句是说的徙木立信,后一句指的便是刑弃灰者。
脚下夯得十分结实的土地上嵌着切割整齐的石板,以保证即便是在大雨、大雪等天气之中也不会对出行造成影响。
昭国的官方道路都是中间略高,两侧略低的构造,在道路两侧还会有方便排水的暗水沟,以避免雨水的积压对道路造成损伤。
这样的官道已经与后世的现代化道路的形制十分接近了。
正当扶苏看着脚下道路发呆时,却听院内一阵喧哗,抬头去看,原来是李清接到公子来访的讯息后急忙跑来了。
李清一边跑还一边在整理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刚起床的样子。
看着衣衫不整跑到跟前的李清,扶苏忍不住看了看仍然晴朗的天空,打趣道:“好你个李清,这天光还大亮着,是否性急了点?”
李清还未来得及开口见礼,就被公子一阵抢白,等反应过来扶苏话语中的内涵,嘴巴微微开合了两下,除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额”以外,只楞在了当场。
扶苏看到李清这幅样子,心想自己大概是玩笑稍稍开得有些过火,让熟读孔孟的李清有些接受不了。
少倾,就在他准备弥补时,李清爽朗的大笑打消了扶苏的疑虑。“公子真是,真是……”
李清边笑边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初见以为心机深沉,后来才知其心思跳脱的长公子,只能侧身让开了大门,躬身做指引状,“还是请公子先进来吧。”
扶苏脸上还带着揶揄笑意,领着高进等人随着李清的指引向院内走去。
常伴公子左右的高进与李清也算相识,于是两人也是笑着见礼。
李清住所的宅子不大,因而前院并不如何幽深,稍稍走了几步便到了会客的地方。
所谓会客室也只是一间小屋而已。
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个能供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