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这个云蒸茄子,那个酥炸茄子,另外一个香烤茄子。”老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发音依旧不标准,听起来就像是“瘸子”受了十八般酷刑。
“谁点的?”铁鹞子问道。
“她。”老汉耿直而无礼地把手指指向了师潇羽。
“世侄女是跟这茄子过不去,还是跟这‘瘸子’过不去啊?”铁鹞子冲着师潇羽问道,其重音处,不言自明。
师潇羽暗暗瞪了那老汉一眼,转脸含笑道:“过不去?什么过不去?”她佯作没听懂,又道,“这是我们南星阁主最喜欢的三道菜。”
南星阁主闻言,马上心领神会地附和了几句,末了还不忘表一句感谢的话。
“虽说现在不是茄子的季节,但这里的厨子有神通,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就算不是这个季节不是这个地方的东西,他都能给你变出来。还能做得和时令菜一样好吃。”
师潇羽现学现卖,学着田二适才自卖自夸之口吻对这位厨师赞不绝口。
铁鹞子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
对于美食,他是一个专一而偏执的人,就好像他对美女一样,百花开尽无颜色,秦楼月明人如画。世间没有比秦楼月更美的女子,也没有比臊子面更美味的食物。
这个执著于旧时风味的人,世间的万般滋味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寡淡,一样的乏味。除了有时候遇到三五意气相投的旧雨新知喝几盏陈年的老酒,他还觉得有些许滋味。
“典叔叔,你不会以为我是跟您过不去吧?”
直到这时,师潇羽才仿佛明白过来铁鹞子的问题,虽然这领悟能力略显迟钝,但她很快想到了应答之词。
“这老汉是个粗人,咬字不清,这茄子瘸子的,他说不利索。我想他肯定不是专意冒犯你的。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无心之失吧。你看这位老人家多可怜啊,站都站不直,走都走不稳了,你又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师潇羽一边往两位前辈的酒碗里倒酒,一边将这问题的责任方转移了开去。
而那老汉则像一株老榆木一样站在原地,好像根本听不懂师潇羽在说什么,又好像根本不在乎师潇羽在说什么,那呆滞而冷漠的瞳孔里既没有感激,也没有怨恨,没有起伏的脸孔上只写着他对这个世界的麻木不仁。
“再说了,这也不是他的过错。这是那厨子的过错,你若是要追究,也该找那厨子。”迂回转折,师潇羽将矛头最终指向了那位厨师。
“为何是厨师的错?”铁鹞子问道。
“典叔叔,您有所不知,这三道茄子,可是我们鼎丰楼非常有名的三道菜。一般人是吃不到这三道菜的。而且这三道菜的菜名也是大有文章的。”师潇羽并不直接回答铁鹞子的提问。
铁鹞子淡淡一哂道:“哼!是吗!蒸茄子,炸茄子,烤茄子,这是什么狗屁文章。”
“天下第一的鼎丰楼怎么可能会用那样俗不可耐的名字!这里的厨子厨艺虽是不错,但毕竟是小地方的厨子,见识不多,又无甚佳趣,所以才会给这三道菜取这样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儿。”
“那照你这么说,这三道茄子还有别的名?”
“当然,还十分响亮呢!”师潇羽答得响亮,表情也相当自豪,她指着桌面上的三道茄子一一介绍道:“这道蟠龙吐耀,这道金友玉昆,这道云龙在天。”
吴希夷在一旁不作声,任由着师潇羽在铁鹞子面前一本正经地胡作文章。
桌上的三道茄子还真是鼎丰楼的十大看菜之一——落苏三味,十多年来,它一直列在看菜目录之中,从未除名。只不过,这蟠龙吐耀、金友玉昆和云龙在天三个菜名乃是师潇羽临时杜撰的。
这师潇羽从小吃着翠芝斋的点心长大,吃得是嘴儿甜,心眼儿多。
这姑苏城里,众所周知,翠芝斋有的是花里胡哨的点心名目,但大多都是标新立异哗众取宠而已,有噱头,有看头,也有甜头,不过他点心好吃,倒也是事实。
这师潇羽方才见到厅柱上的对联,突然想到了沈无烟曾提过一道翠芝斋的点心“相思醉秋风”,眼前顿时灵光一闪,便有了这三个别有深意的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