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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十六年秋,大河之畔。
岸边树木青翠,河水奔腾浩汤,无休止的向南汇入南海,这条回望不见首,前看不见尾的河叫大河。
在这汹涌澎湃的浊黄色河水之中,一名红色的靓丽身影稳立于水下顽石之上,她神情平静,涛声不进其耳,过腰之水不能让她的脚步有丝毫偏移,她目视前方,盯着眼前那浊河,在刹那间猛然抬臂,然后极速挥斩。
三尺长剑重重的落在浑浊河水里,剑声清啸,落声如雷,河水两侧奔涌,惊涛拍岸。
岸边的一名青衫男子抱剑于胸,看着那分河剑,那水中人,说道:“一剑挥出大河断,能断的了眼前这条奔涌大河,就能断的了对岸的那条大河。”
说这话的青衫男子叫朝小树,其眼前这条河叫大河,而过了这条河,不多远的地方,便是南晋剑阁。
当今人间,擅剑者廖廖,能令柳白出剑的剑者更是无几,能在柳白出大河剑的前提下,存活下来且并不逊色太多的剑者,目前有且只有朝小树一人,他说能断,那便能断。
“然河水易分,河势难逆!”红裙女子持着剑缓缓从水中走来说道。
听着这话,朝小树没有回答,他选择了沉默,可没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那年那日与柳白一战后的朝小树很清楚,纵使截断大河亦无用,因为河水终归复还,因为河势不曾改。
“再庞大壮阔的河流也淹没不了世界,它终究是要汇入大海,纵使过程有些曲折,会有些偏离,但终究还是要依道而行。”
河畔青翠树下有一方桌,桌上有一棋盘,一人着黑衣,叫姜明执黑子,一人着白衣,叫凯莎执白子。姜明把手中的一枚黑子落入棋盘,然后抬起了头,“大道有三千,条条可成道,所以只要在道之内,那便有办法,不止一种办法。”
站在大河岸边,抱剑于胸的朝小树忽然抬头看向河对岸,他蹙着眉头轻喃道:“我的剑需要…更快!”
一旁的叶红鱼没有说话,她陷入了沉默,她知道朝小树话语的意思,只有比以前更快,才有可能破了那条大河,进入那一尺之地,可正因此,她才沉默。
天启十五年冬,长安城雁鸣湖宁缺宅邸前,被姜明派来观战的叶红鱼遇见了朝小树,那个姜明的大弟子,她所谓的大师兄。可想让她叶红鱼喊师兄,怎会那么容易,何况朝小树曾与柳白论剑交手,他是被剑圣柳白赞誉称道的剑道强者,这等强者,她叶红鱼怎能放过。
只有赢过她,才能让她口服心服的喊师兄。
在宁缺桑桑的见证下,二人过了手,叶红鱼是道痴,是天才,精擅战斗,通万千道法,修为知命初境。可朝小树入门已久,且他是三个弟子中,唯一一个被姜明带在身旁用心教导过近一年时间的,何况,在与柳白大河剑交手,本命青锋断后,再游山河的朝小树就悟了,不仅修为迅速攀至知命上境,且青云道法愈深,剑道造诣更是远超昔日。
是以,论修为,论身体素质,论剑道造诣,论战斗经验,几都远超叶红鱼的朝小树怎能不胜。
叶红鱼败了,败在朝小树的断剑之下,所以她服气,也认可朝小树这个大师兄,所以今日的叶红鱼才会沉默,剑道造诣至此的朝小树都进不了柳白的一尺之地,或许还需要更快才行,这是朝小树的自我认知,她信,可她呢?她需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行呢?
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当有一日,她的剑,能一剑挥出断大河,奔涌河水逆势流的时候,那她就可以再上桃山,斩了那个人。
“黑子…被困了!”
这时,执白子的凯莎再下一子,她看着棋盘上黑白二子,平静的说道。
“天无绝人之路!”看着那颗被围困的黑子,姜明微然一笑,“明晰规则而先行的黑子,又怎会把自己陷入绝境呢?”
“规则下看似已至绝境,可殊不知眼前这绝境不是执棋者所精心筹划的结果呢?”
言罢,姜明便拿起一枚黑子落向棋盘,对面的凯莎微微颌首,她看着那黑子,提子下落,说道:“天无绝人路,置死而后生…果真有趣!”
“确实很有趣!”姜明点了点,“这等场面,若少了些子,那执棋者又怎会如意呢?”
说到这里,姜明抬头看着河边的朝小树叶红鱼,说:“今日是佛宗盂兰盛会,山山在那有了麻烦,你们前去助她,若有僧尼道士阻拦,不必留手!”
“盂兰盛会?”叶红鱼蹙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冥王之子?…宁缺?”
“无黑哪来白,而绝对的光明便是绝对的黑暗。”看着黑白两色在棋盘上生出相融相生之感,发出轻喃的姜明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好了,时间紧迫,我让小黄送你们过去。”
话毕,一道清啸般的凤鸣便自高空传来,橙黄色云彩遮天蔽日,笼罩在滚滚大河之上。
河边二人抬头看向天穹,抱剑于胸的朝小树神色平静,而叶红鱼却有些惊诧,不过也只是惊诧,这时,白光一掠,残剑啸,刹那间,朝小树已然不见。
叶红鱼见此,没有波动,没有言语,只是刹那蒸干衣裙,一瞬御剑飞空。
黄鸟轻啼渐行远,看着前方天空飘荡的白云,姜明蹙起了眉头,道:“时间不多了!”
凯莎看着棋盘上那枚黑子,平静的说:“她终于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