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赵军大营安安静静,而樊城里面更是死寂沉沉。
骤然去了大半兵马,粮食倒还能撑上三五天,可诚如赵军所料,西军不论有何意图,都是耗不起的,也没有理由就这样在城中干耗下去。
一万八千将士从上到下,都在等,等着最后的决战。
一掷生死,是生是死,听天发落。
只是这么等下去,实在是难忍的煎熬。兵士们或闷头睡觉,或擦刀喂马,亦不乏呆若木鸡愣神的,以默默无声居多,罕见扎堆喧哗。
城里的肃杀把人压抑的喘不开气,不乏有人抱怨起来,还不如早早的去当突围先锋,头掉了碗大的疤,却也能图个畅快!
但这也只是卖乖的话罢了。
到了这个份上,将士们也都心知肚明,自家待在城里静候时机,实际上是拿着五万袍泽当了钓饵,诱走了赵军主力。
再是没心没肺的人,心头上也过不去这关的。
况且如今这一万八千人要想撤回江东,必然还得分出一军断后,这无异于再给赵军嘴里塞上一块肉去。至于哪个营头来做这块肉,便看大都督庾翼想把谁舍弃掉了。
牙营左司马庾大临在马厩里待了一整日了,坐骑青骢被他刷的毛光铮亮,连马蹄铁都能当镜子用了,他却仍是一边一边仔细梳理着幽青鬃毛。
“你再这么刷下去,青骢要改名秃毛了。”雄武镇副督樊阳一手拎着酒肉,一手将庾大临拽出了马厩,就着一旁的石头,把庾大临摁了下去。
“陪老哥喝两口,也不知过了今晚,还有没有喝酒的命。”
他和庾大临是结义兄弟,过命的交情,实在忍不下城中压抑,便寻了庾大临来解解闷。
“正要将马送给你,你以后就是改名秃驴,也随你的意。”庾大临撕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却将酒推到了一旁。
“啥?!”
猛不丁听了这么一句话,樊阳一撇嘴,唾了一口骂道:“我好心请你喝酒,你却来消遣我?好的很,喏,这是你自己说的,别赖账!”
庾大临没搭腔,转头盯了青骢好一阵,才冲樊阳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你现在就可以牵走。”
他神情凝重,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樊阳却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磕到地上。
这匹青骢日行千里,号称西军赤兔,乃是当年庾大临功劳簿上的首级破了三百大关时,相帅庾亮亲手所赏。
这庾大临把青骢宝贝的如命根子一样,一根手指头都不允旁人碰一下的,如今却突然要送人?还是在这即将千里奔袭回返江东的要命当口?
“我可不要!除了你,没人能降住这畜生!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被赵军吓掉了魂,破罐子破摔吧?”樊阳越说越暴躁,跳脚骂道,“若连你这西军第一悍将都胆怯了,其余人还强撑什么?干脆都降了拉倒!”
“别胡乱寻思,”庾大临将樊阳摁回了石头上,“我将青骢送你,是有事要央求你的。”
“你这鬼精鬼精的,明知我不能要你的青骢,还不如请我吃顿听江楼来的踏实,”樊阳骂骂咧咧,心下却稍安,“有事你便说事,一惊一乍,神神道道,跟托妻献子是的。”
庾大临却没附和樊阳的戏谑,自始至终都是极认真的模样:“我想拜托你一路守好我家三伯。”
“大都督?”樊阳一怔,连连唾道,“那还要你这个牙营司马做什么嘶,难不成,你要留下断后?!”
庾大临摊了摊手,难掩苦涩的笑道:“是呀,我自己死在这里便罢了,若是再搭上青骢,那我可舍不得,但你回江东却正好用到它。”
樊阳铁青着脸,沉默了一阵,咬着牙说道:“你若留下,我便也留下!”
庾大临摆着手,呵呵笑道:“咱们兄弟各有所长,自然各有所用,这有甚好攀比的?你的长处不在斗阵,留下也没用,还是好好管你的兵吧,说不得十年之后还能混个大都督当当。”
樊阳一阵语塞,情知好兄弟说的再对不过了。要为大军断后,必得有本事拖住赵军才行,而若论摧锋陷阵,真是没有比这西军第一悍将更好的人选了。
“你就放心吧,咱们牙营三千弟兄一定会照看好你雄武镇的屁股,”庾大临强做笑脸,调侃了两句,“只是每年时节,可别忘了给弟兄们多烧几沓黄纸。”
“你说什么!”
樊阳正寻思着好生给庾大临挑拣断后的雄武镇精锐,闻言又是一惊,
“牙营断后?大都督就如此信不过我雄武镇么?!”
“毕竟留下就得死啊。”庾大临叹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牙营四千骑,用的是庾氏私兵,这四千精壮都是从小拣选出来,是吃庾家米粟长大的。右军两千铠马甲骑已由庾二临带去打头阵,左军两千弓骑,看来庾翼也是不打算带回家了。
堂堂西军七万精锐,却沦落到要用主帅牙兵去打头阵去断后,说出去何等凄凉?
可是从襄阳陷落到如今突围,庾翼若敢有半点藏私,军心恐怕立时崩散。他能维持到现在这种局面,已是大为不易了!
“你说清楚,哪个怕死了?!”樊阳噌的跳了起来,暴怒道,“大都督倘若真有这样的军令,我非当面撕了不可!”
“雄武镇拿的是朝廷俸禄,俺们吃的却是庾家米粟,这种给主公卖命的节骨眼,你们如何跟俺们抢?”庾大临拍了拍好兄弟的肩头,好言宽慰道,“同赵军斗阵,我三千弓骑能顶你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