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蒲健不认为姚襄能够上名将门槛。
若连争强好胜的瘾头都摁不下,还谈什么名将?庸将都算不上。
那姚襄若是同自己这般将营盘守的坚如磐石,那司马白纵有通天本领也奈何不了呀,何至于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经此一役,同为先锋,同是部族第二代子弟中的顶梁柱,他蒲健已经牢牢压过姚襄一头了。
姚襄这一辈子都要被人耻笑了!
而此次南征分羹,羌人也势必远远落在氐人之后!
蒲健其实很感激司马白的,如果司马白再将自家人头奉上的话,蒲健敢发誓,今后必然给司马白四时烧香,节节不落。
他借着零星的火炬,特意踩着卯位,绕着大营一趟巡检下来,值守的兵将一队队巡逻而过,几无差池。在这样连方向都辨不清的雾夜里,不到近处,看不清人影,能将军纪恪守的如此一丝不苟,已实属不易了。
蒲健极为满意,不得不暗赞自己治军严明,这种手段,天下名将也不过如此了!
羌人栽了跟头,他本就心情大悦,此刻更是由衷感叹:我家兵马如此雄壮,正当大杀四方,定奠累世基业!
“小楼子,今夜巡守的儿郎,一人赏一锭金子,队正另赏两个汉人小娘,要干净没用过的!早饭的时辰,当着全军上下的面发下去!”
南下不过几日功夫,氐军已大发横财,蒲健如今阔绰的很,一通赏赐已够小卒子们一年花用!
“得令!”亲卫小楼子腆着脸奉承道,“副帅,咱们才到江夏,就赚的流油了,要是把建康打下来,那可几辈子都不愁吃喝啦!”
“就你这张嘴甜!”
蒲健哈哈一笑,也不禁遐想起来,若有朝一日,夺了天下,千万丁口的汉人种地织布做工为奴,氐人老少舒舒服服的当着太爷,何止不愁吃喝!
鼎器之重,果然诱人!
“咦,什么动静?”
地面忽然腾腾的震动起来,打断了蒲健短短的美梦,他瞬间反过闷来,这是战马踏地的震动,登时大怒,暴喝道,
“谁敢在军营跑马!?滚过来”
可这声暴喝却随即淹没在一阵阵低沉号子中。
“前--前--前!”
“左两--左两--前!”
一片黑影猛然冲出浓雾,就贴着蒲健三步之距擦身而过,他身边几个亲卫恰恰被黑影碾过,几声惨叫破喉,溅了蒲健一脸温热!
那黑影如长龙一般,龙身持续而过,竟始终不见龙尾!
“副帅,撤开,撤开!”小楼子拼命将蒲健拉离黑龙,“鬼,是鬼!”
而一支明晃的槊锋从蒲健眼前一撩而过,差点割掉他的脑袋,蒲健终于从僵怔中回过神来:不是黑龙,不是鬼,那是铠马甲骑!
可是哪里来的铠马甲骑?
只能是那支远在两百里外的邾城,昨日正午刚刚剿杀了追坪狼骑的铠马甲骑!
司马白的铠马甲骑!
司马白的厌军!
蒲健恍然大悟,那个天杀的司马白,他立起冠甲天下的招牌,根本不是激人去斗阵,而是摆起他在邾城坐等的假象,他要的是暗度陈仓!
可谁又能想到他白日里才拿了大捷,半夜里又急趋两百里奇袭?!
他不是就应该据城牢守的么?
却怎么就无声无息进了巡守严苛的氐军大营?
这样的大雾,铠马甲骑究竟怎么辨的路?!
难道真会邪术么?
蒲健没有功夫去想那些为什么,他声嘶力竭的吼着:敌袭!敌袭!
可他却茫然四顾,五步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包括那条黑龙也看不见了。
龙尾一晃,整条黑龙遁入雾夜,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但大营四处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惊叫,无疑说明那条黑龙并未消失,而是在大开杀戒!
天下称雄的羌人神武靖平再是精锐,奈何在这样的雾夜里却是睁眼瞎。找不到马,摸不到路,想逃看不见营门!想抱团而守,仅凭血肉之躯,岂能拦住铠马甲骑分毫?
恐惧在雾夜里漫延成灾,敌袭的警示被鬼怪之呼淹没。
一个氐兵放弃了抵抗,跪了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便有一队氐兵被牵染进去,有模有样学着求祷,继而成百上千,一片一片的将士丢下兵刃,跪在地上,藏着脑袋瑟瑟而抖!
而那条黑龙始终伴着低沉的号子,穿梭夜雾,时隐时现,见首不见尾,肆无忌惮的游走整座大营,收割着一片片毫不抵抗的首级。
蒲健早就绝望的瘫在地上,仰头朝上,静待首级被人割去。
逃?
逃去哪里?摸出营门,又待如何?找个犄角旮旯猫起来?
死便死罢,既然拿起了刀,马革裹尸是天经地义!
难道学那姚家老五被人耻笑一辈子!?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点点火光在这雾夜里忽明忽暗,越来越静,终于,神武靖平的大营重回悄寂,却也弥漫血腥气味,如收工的屠宰场一般无二。
从黑龙入营到现在,恐怕连一个时辰都不到,但蒲健只觉过了一辈子。
沙沙,沙沙沙
几个黑影从雾中走出,出现在了蒲健眼前。
蒲健僵硬的将头抬起,罩在铁铠下的马腿、马身、马脸逐一进入他的眼睛,然后是一柄狭长的横刀和巨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