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母后毕生所求,却毕生难求之事。
“不管发生何事,丈夫永远相信妻子,不管发生何事,父母倾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孩子。”宋睿深吸一口气,“父皇有自己的帝王威严,母后必须母仪天下,可你们快乐吗?当父皇的子嗣一个个的出生,父皇陪在她人身边的时候,您觉得母后快乐吗?”
宋玄青一句都答不上来。
“您的宠爱,是后宫妃嫔无数,您的重视,是皇子公主的不断出生。”宋睿徐徐垂头,长长的睫毛半垂着,俊俏的小脸上,浮现着清晰的无奈,“父皇,儿臣父母双全,却儿不儿、臣不臣,您知道那样的痛苦吗?”
宋玄青知道,他也曾亲眼看到父皇宠爱后宫妃嫔,生下不少的皇弟皇妹,他也曾看到太后孤身坐在窗前,一个人静静的发愣。
当父皇抱着其他的皇弟皇妹时,他也曾满心满肺的羡慕和嫉妒,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他的父亲,是皇帝!
只是现在,自己也成了那个最让人厌恶的皇帝,让儿子经历一遍,自己最厌恶的事情,说来真是可笑可悲。
人不自省,必忘初衷。
“儿臣若是没见过夫妻恩爱,没感受过幸福美满的温暖,也许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宫,但是现在,儿臣知道了。”宋睿将腰杆挺得笔直,“儿臣所求与父皇不同,江山再好,终不及心上一点朱砂。”
宋玄青心内触动,可即便如此,他也无力更改这局面,因为他的儿子生来就是皇子,眼前的宋睿生来就是太子,他……给不了儿子想要的东西。
“没出息!”宋玄青低斥,“你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睿摇头,“其实父皇心里很清楚,这不是蛊惑,而是现实,父皇给不了母后和儿臣想要的东西,却又不肯松手放开我们。您知道母后是后宫唯一一个,不求位份只求您的人,也知道儿臣志不在皇位,可您……”
被自己的儿子看穿,是什么感觉?
宋玄青目光凛冽的望着自己儿子,眉眼间凝着郁结不散的凉薄,“是谁教你的?”
这些话?
字字句句,皆诛心!
“没人教,儿臣有自己的眼睛、耳朵,有自己的心!”宋睿面不改色,“父皇,您就当不曾找到儿臣,放了儿臣吧!父皇又那么多儿子,不差我这么一个,您会有新的太子,有新的储君!”
宋玄青整颗心都拧着疼,“父皇亲自教导你这么多年,你便是这般回报朕的?宋睿,你还有没有心?就因为在外面厮混了一阵子,便是连家都不回了?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儿子吗?”
“父皇,儿臣不孝!”宋睿磕头,“儿臣德不配位,请父皇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放儿子出宫,若父皇因为而迁怒母亲,可废了母亲的皇后之位,着儿臣带走。”
宋玄青瞬时站起,浑身颤抖得厉害,“放肆!”
“父皇,息怒!”宋睿伏跪在地,没敢抬头。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宋玄青急促的呼吸声。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从小养在自己的身边,手把手的教导,可最后的最后,他的儿子还是要离开他,明明……宋睿将一切都看得清澈,看得明白。
“你心思聪慧,既能看透一切,又如何舍得让父皇独自一人留在宫里?”宋玄青缓步走到了儿子面前,徐徐蹲下了身子,“睿儿,你舍得父皇吗?”
宋睿抬头,“不舍得。”
“那为什么非走不可?”宋玄青不懂,“父皇是真心让你当太子,真心想让你继承朕的皇位,你为什么不能明白朕的苦心?”
宋睿摇头,“父皇,不是儿臣不懂,而是儿臣不想要那样凉薄无温的东西,儿臣怕冷!母后,也怕冷!”
“是朕太冷了?”宋玄青眼角发红。
宋睿扯了一下唇角,“是父皇要暖的人太多。”
有语如刀,字字见血。
“既然说不通,那朕也就没必要再与你多说!”宋玄青拂袖转身,“朕会杀光收留你的那户人家,然后带你回去!”
宋睿骇然,原本平静的面上,终于裂开了惊惧的神色,“父皇不要!他们救了儿臣,是儿臣的恩人!”
“你对外人尚且这般情深义重,为何就不能对父皇公平点?”宋玄青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父皇养育了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比那些陌生人?你生是太子,死也是太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休怪朕,辣手无情!”
宋睿起身,“父皇如此这般,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儿臣流落民间之时,幸亏他们施以援手,将儿臣从贩子手中解救下来,否则儿臣断然活不到今日!那时候,儿臣嗓子被药哑了,很久很久都口不能言,后来大夫告诉儿臣,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
对于这些,宋玄青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唯一收到的消息便是这个地址,还有“尚安”二字。
天知道,儿子走丢的这些日子,宋玄青内心有多煎熬。
顾白衣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自然……也不会对宋玄青有多少好脸色,因为这桩事不允许消息外泄,也就是说,皇帝就算要派人去找,也只能偷偷的找。
太子走丢,若是消息传扬出去,不知要招来怎样的朝廷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