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夜先是一怔,俄而便明白了褚怀越的话外之音,褚怀越没打算揭开他的真面目,但他并非做不到,只是不想做罢了。
“好,好得很,人心隔肚皮,那就继续隔着吧!”罗夜敛眸,掩去眼底的狠戾。
褚怀越冷笑,“本就不是交心之人,还想要以心换心吗?既然是隔着一层皮,那就好好说话,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便以为旁人也如你这般,阴暗见不得光。”
“雪妃到底是谁的人?”罗夜问。
褚怀越没吭声,这件事已经在着手调查之中,终究是要拎出来的,否则主君身边放着这样一个人,早晚是要出大乱子的。
“所以宫里的事,你们到底想怎么做?”罗夜磨着后槽牙。
褚怀越面色幽沉,修长的手指捏了筷子,又沉沉的放下,“此事大皇子会处置,若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九皇子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罗夜又问。
褚怀越面不改色,瞧一眼不远处,还在吆五喝六的人群,“不是!”
“不是?”罗夜愣怔。
褚怀越回过神,“拓跋家的事,是你们做的吧?”
“不是。”罗夜回答。
可见,谁都没有半分真心,所谓合作也只是各怀鬼胎,从未有过诚意。
谁都不会承认,谁也不会交心,毕竟一个想要复仇,一个想要天下,若不是因着共同的敌人七皇府,双方怎么可能安静的坐下来?
罗夜转身离开的时候,又问了褚怀越一句话,“若是有朝一日,北澜和大周开战,你这燕王府的余孽,还想不想回到大周去?”
褚怀越没回话,冷眼看着他,对他的试探置若罔闻。
见状,罗夜只得愤愤的离开。
不是褚怀越不回答,而是他那一句:燕王府余孽……
若答,便是承认。
褚怀越早已不是昔年的毛头小子,仗着父母庇护,仗着祖荫,横冲直撞,莽撞得丢掉了一切,包括父母之命,换来了下半生的颠沛流离,背井离乡。
人啊,不经历大风大浪,不经历痛彻骨髓,怎么能脱胎换骨,让骨子里祖传的东西,一点点的被挖掘出来?
什么事痛彻骨髓?
身死族灭,家破人亡。
狠狠的闭了闭眼,褚怀越起身,缓步走出了馆子,外头的夜真黑,即便光影摇动又如何?心里没了光亮,眼前自然没有。
然则,他并不急着回去,而是慢慢悠悠的走在长街上,一遍遍的走,来来回回的走。
不远处,有人探头探脑。
“他这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不回大皇府,也不去别的地方,这是吃醉了?”
“要继续跟吗?”
“姑娘说了,要跟紧,看清楚他都跟谁接触,只要掌握了此人的行踪,到时候就能抓住大皇府的把柄。”
“那便……继续跟着罢了!”
殊不知,褚怀越早就察觉,所以带着这帮尾巴,到处兜圈子,想跟踪他,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想玩?那他就陪他们玩玩,反正这夜凉透了人心。
直到褚怀越立在宫外,这帮人方知晓不太对。
褚怀越转身,瞧着不远处的暗影浮动,勾唇笑得凉薄,“就送你们到这儿了,还想跟着吗?”
已然暴露了,自然是要撤的。
瞧着一帮人鬼鬼祟祟的逃窜,褚怀越唇角的笑意越发嘲讽,不过他并未做任何的举动,仍是站在原地,目不转瞬的瞧着高耸的宫墙。
以前,她站在院墙外,他从未理会。
如今,她住在宫腔内,他无法踏入。
人世间,大概真的有报应一说,风水轮流转,谁都逃不过。
“月儿……”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才敢提起这两个字。
提一次,疼一次。
不提,便假装不疼。
回到大皇府的时候,已然是下半夜,褚怀越并未进屋,而是去了后院僻静的一角,几间茅屋,一圈高墙,寻常人不得入内,除了大皇子与他褚怀越。
茅屋内的灯火依旧亮着,内里人影晃动。
褚怀越推门而入,浓重的中药味迎面而来,熏得他当即皱起了眉头,这味道浓重得比酒更欲醉人,好在他已不是昔年光景,如今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罗师父。”褚怀越瞧着弯腰盯着小炉子的老者,“怎么样了?”
“很快,很快就好了,只要最后一步,最后一步成功,就成了!”老者额角渗着薄汗,全身心的注意着小炉子里的东西。
褚怀越没靠近,而是坐在了一旁的案边,顾自倒了一杯水。
“你喝酒了?”老者皱了皱眉,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烛光里,老者半张脸凹凸不平,满是狰狞的疤痕,尤其是那一道刀疤,从左边的额角延伸到了右边的唇角,贯穿了整张脸,暗夜里格外诡异恐怖。
“喝了一点。”褚怀越点头,“没什么打紧的,不过回来的时候,被那帮人跟踪了,带着他们绕了一圈才回赖的。”
老者重新盯着小炉子,“以你的能力,似乎不需要绕一圈,想收拾他们还需要这么费劲?”
“喝了酒,想走走而已,顺带着逗他们玩!”褚怀越敛眸,瞧着一股青烟慢慢的从小炉子里升起,“这个真的能控制人的心神,让人忘记前尘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