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便是律,青山便是法。
若不是身处青山,方尘实在难以想象青山的这些师兄竟然敢说出如此嚣张的话语。
实在是嚣张的——让人钦佩至极。
已然背负好沉渊的方尘不免摇头一笑。
“行了,第一次出剑你们表现的已经很不错了,辞旧迎新的大好日子,你们便先回拙峰吧,小鱼没了,我们还得再去抓几条大鱼。”
掌心那枚令牌在剑元切割之下逐渐化作肉眼不可见的粉尘,邢仞转过身子看向面色还有几分不自然的方尘四人,嘴角微微扬起。
……
“师叔,青山边沿的这三座城池,虽然多是小门小派的杂鱼,但众生楼和夜幕那几条大鱼,以几位师弟而今的实力——”
因为新年的缘故,鲜少回宗的青山掌教,在一众长老的要求下换上了一身颇为喜庆的大红长袍。此刻,那方红袍在出现在拙峰山巅,与老峰主一齐站在云端。
“臭小子,做了掌教便以为自己实力超过师叔了?又敢来质疑我这个老头子了?你那师傅在去太上峰前跟你一个境界,可是屁都不敢在我面前放一个,所以我教出的弟子嘛,怎么说也不会败给那些窥探青山的杂鱼。”
站在云端的老峰主,那一袭雪白衣袍随着云层涌动一齐飘摇,若不是老峰主强行打断陵子期的开口,一片挖着鼻孔一边呵斥,任谁都要道一声好一个剑仙。
“师叔说的有理,只是为了方尘下山,让几位师弟冒险清理青山四周的探子,师叔是否太溺爱这个关门弟子了?”
被老峰主呵斥一番,陵子期有些茫然的抿了抿嘴唇,旋即又摇头看着老峰主笑道。
“子期啊,方尘那小子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实在是顶好的弟子。况且按师承来看,而今的他也是你的小师弟,青山的小师叔,师弟要下山,做师兄的不出手,难道还得我这把老骨头出手?”
听得身侧耳语,老峰主转过头去,先是一脸鄙夷地打量了一眼陵子期,随后才收敛起脸上的不满,轻咳两声,语气满是因为自己年迈无力而无法出手的叹惋。
老峰主说着转过身去,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离开。
留下原地嘴角抽搐的青山掌教。
“师叔啊,您真是给子期找了个好师弟,给青山找了个好师叔。”
看着拙峰老峰主的身影消失在拙峰山头,陵子期抬手看向青山暗宗山鬼上禀的情报,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旋即转身向着青山之外掠去。
师弟要下山,做师兄的怎能不出手。
……
自不二街的说一当铺离开后,方尘四人并未急着赶回青山,而是兵分两路向着霜寒城的另一边走去。
少年再次回到了那条破落巷。
在青山暗宗的出手之下,破落巷在陈剑声那一战过后的遍地狼藉已然不存,重新拔地而起的数座小院深处,那一方泥泞小道通向的黄土小院仍旧安然。
方尘伸手推开院门。
虽然仅是三个月不见,但土墙小院内已然布满尘埃,本就不大的院落内,稀稀疏疏的铺散着些许落叶。
满是衰颓。
站在小院门口的方尘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旋即才迈着步子走向那座居中的房屋。
吱呀——
昏暗的房间之内,方尘坐到那张熟悉的木床之上,伸手抬起身侧一块木板,从木板之下提出一个蓝布包裹。
铜板相碰的低沉声音随着少年动作缓缓响起。
方尘将包裹放在双腿之上,扯开其上的麻绳,细细打量着这些自己七八年来攒下的细软。
“陈伯啊,都说好了,等尘儿再过个几年,气力再大些,便去平哥儿的酒楼做些苦力,咱们也借点银子搬去青云巷重新选个宅子,破落巷这地方太破落,怎么比得上青云巷住的安逸。
只可惜啊,陈伯你是注定享受不到这福气了,不过这样也好,带着尘儿躲躲藏藏十五年,想来这些年你也累了吧。
师兄们都说你是天上剑仙,可我是不信的,十五年没握过剑,一个从不出门的瞎子也不像是剑仙啊。
陈伯,要不你给尘儿看看,天上剑仙的剑到底该是个什么模样?”
沙哑的声音在校园内轻轻回荡。
无人应答。
“陈伯,你回来看看尘儿啊。”
依旧一片寂静。
“陈伯,尘儿不孝,一路走好。”
隐有少年啜泣。
……
暮色渐临。
在土墙小院内坐了半日的方尘走出房屋,在那方院子最朝阳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替十五年前的天下剑甲立下了一具衣冠冢。
自张家酒楼赶来此处的张子平三人,默默地站在跪在土堆前的少年背后。
四周鹅黄色的纸钱夹杂在灰白余烬中四处飘散。
尽是哀愁。
但无人注意,衣冠冢的侧后方,一株小小的腊梅轻轻晃动。
遍地衰颓,却发新枝。
……
青山拙峰。
弟子与长老们一大早的劳动终于换来了成果,灰白石台上支起的数口大锅,向着整座山头肆意的扩散着新年的气味儿。
独属于火锅的香味儿。
临近戌时才自山下赶回的邢仞,一脸笑意的从竹院中拉出正在修行的方尘。
“小师弟,过年的时候哪能愁眉苦脸的,这样整个来年都会走霉运。”
左手提着青玉酒葫,右手搭在方尘肩头,邢仞将这个因为悲伤而苦着脸的小师弟拉到最中心的那口大铁锅旁,轻声安慰。
“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