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北方的风裹着刀子般的寒,在紧闭的车窗外呼啸着,火车上人很多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所以并不冷。韭菜饼、葱蒜、汗臭、脚臭,甚至还有人将鸡鸭带上车,每一种味道对于安知夏来说,都是难忍的折磨,更何况交杂在一起。
她将自己深埋入哥哥略带肥皂清香的衣服中,轻缓地呼吸,竖起耳朵听这帮人单纯、诚挚又略显傻气的憧憬。
从京都到江省的津周需要两天两夜,过了最初的新鲜劲,起个清早的大家被火车哐哧哐哧声催得昏昏欲睡。
安知夏靠着车窗,手伸入挎包,将安父给得东西收入超市。
那是用发黄磨出毛边的条纹帕子包裹的一卷钱票,五十三块钱、两斤糖票、三斤半肉票、四十斤全国通用粮票、一斤油票、十张工业券、三尺布票、两斤棉花票、五斤糕点票。
她微蹙着眉凑到安知秋耳边,用俩人才听到的声音说了这事。
安知秋只愣了一下,也跟她咬着耳朵不放心地问道:“知夏,你别说为了这点东西心就软了?”
她连连摇头表明立场,“才不是呢,我们俩之前是城市户口,每个月也是有供应粮和票的,可真正到我们手里的才多少?每次不都是姓康的女人把我们支出去,在家里吃好吃的?所以,这是我们本就该得的。”
他望望妹子皴红干瘦的小脸,心疼地揉揉她的头发,敛起的眸子闪过抹畅快:“对,是我们该得的。”手借着冬衣的遮掩,将一包鼓囊囊的东西塞到她怀里。
安知夏好奇地用手摸了摸,掂了掂,有些意外地发现,这是一包数量十分可观的钱票,那带着文络的硬币、钱票特有的触感,着实让人愉悦。
有了这些,她随身超市里普通的物件也能大大方方地拿出来。
“这……”她眉眼弯弯地问。
他憋了半个上午的话,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原来头一天晚上,安知秋跟人租借了自行车和衣物寄存在火车站。早上他打着上厕所的借口乔装一番,蹬着车子回了安家。
安家孩子多,除了他们兄妹俩和康晓华改嫁时带的姐弟俩,在这七年安父又多了俩儿子和一个女儿。可康晓华为了能成事少生事端,将孩子们都撵到乡下娘家,那会家里没有人。周围邻居也刚刚起来忙着洗刷、抢厕所,哪里顾得上其他?
“你哥认识的人多,开锁不过一根铁丝的事,”安知秋将这当成故事说给妹子解闷,也一吐七八年来所受的憋屈,“那康晓华真能藏东西,亏得屋子小,不然一个小时我根本搜罗不全。”
十来平米的房子,康晓华放钱票的地方就有十处之多,枕头芯、被褥中、床底老鼠洞里、床板下、桌抽屉顶、咸菜罐……
“呵,她为了让人说不出苛待咱兄妹的话,平时装得家里多穷,明面上吃糠咽菜,衣服补丁摞补丁,暗地里将钱票都藏起来了、偷偷给自己儿女开小灶。
亏得她是个只进不出的铁公鸡,连娘家也防得紧,不然咱现在也拿不了这么多。”
当时匆忙,里塞,并没有细数,却也知道那是笔不小的家资。
想想康晓华发现钱票没了时的脸色,安知秋便忍不住笑起来,“估摸她连杀我们的心都有了。”
安知夏有些担忧,“哥,若是她报案怎么办?”
“傻丫头,她每天不仅在外人面前装,在自己男人跟前也装,除了她自己,恐怕连那对嘴巴大的姐弟都不知道她有多少钱票。
再者她这两天装得更过,为咱下乡的事四处借钱,这会儿说丢了几千块钱,还有各种票券,谁信?只会露出她后娘的真面目,哪怕寻到咱这里,细掰扯下来,也讨不到好。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过如此了。”
她神色认真地点点头,“康晓华说那姐弟俩开年就能上班,不是拿钱砸出来的,就是拿着娘的事跟厂里讨要的好处。不然她怎么能真的老老实实忍受我们读完高中?哥哥,这些钱票也算是她从我们这里将好处一次性买断。”
“小丫头片子,你当哥没听出来你敲打我呢?”捏捏她的鼻子,安知秋好笑着说:“我们十岁就没了娘,爹只埋头工作,可你哥哥我好歹读到了高中毕业,有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能歪到哪里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咳嗽跟你这点心灵感应还是有的。”他贴到妹子耳边打趣道。
安知夏嘿嘿两声,心里微暖,在这个异世有个为自己冲锋陷阵、遮风挡雨的同胞哥哥感觉还不错。
现在是午点的时候,众人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吃食,条件好的有炸小黄鱼、红烧肉、白米饭,不好的则是玉米面饼子,而康晓华直接给他们准备的是五个婴儿拳头大硬邦邦的黑面窝窝。
火车正好到了下一站,兄妹俩隔着窗户颇为大方地买了五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大肉包、四个麻花、六个茶叶蛋、一缸子小米粥,满足地吃完。
当着众人的面,安知夏拿着俩粒蓝色的感冒药就着小米粥吃了下去。
再度靠着哥哥肩膀上,她把包里的东西转移到了超市,闭上眼一点点地将钱票等物整理好。
好家伙,康晓华日子过得太精细,当真跟安知秋所说,将俩人大半的工资都存了起来,加上原主娘的抚恤金,竟是有三千多块钱,远远将大部分人家的存款甩在身后。自然还有诸多的票券,粮票、肉票、副食票、工业券等等,更是有极为抢手的两张缝纫机票、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