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晏也想跟着跪下去,被二夫人阻止了。
“晏晏,你坐。”
淳于晏自然不肯,拗不过二夫人,站在了一旁。
二夫人垂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开始讲述起来。
“大人,秋娘是要跟您坦白的,当年,夫人带着妾身几个人去洪福寺上香,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劫匪……”
二夫人笔直的跪着,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
“路过一片杨树林,突然就有那凶神恶煞的匪徒冲了出来,夫人将我们的钱财都给了他们,可是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后来,其中一个人扬刀砍了过来,府里的侍卫们都冲了上去,有几个护着我们往后退。”
“我们原本乘坐的是两辆马车的,夫人带着晏晏和嘉哥儿,妾身带着娇娘,可是那一天娇娘一直在哭闹,嚷着要找姐姐玩,于是夫人就让娇娘去了前面的马车,嘉哥儿很懂事,与她换了位置,妾身当时带着嘉哥儿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那些劫匪功夫都厉害的紧,府里的侍卫们一个一个大倒下,夫人看快抵挡不住了,让妾身带着几个孩子赶紧跑,就在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劫匪提刀砍向了娇娘……”
二夫人一边回忆着,眼中的泪就落了下来。
娇娘听她提到了自己,心中惊疑,不由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娇娘在那一次回来之后,也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就不愿意去想那个时候的事情了。
她只记得当时很混乱,很害怕,大声的唤着“娘”,场上都是喊杀声,还有那些凶狠恶煞的人,提着刀,血从刀尖上一滴一滴的落下。
娇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二夫人感受到了娇娘的害怕,紧紧的握住了她的小手,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愧疚。
淳于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妾身当时很害怕啊,夫人着急牵着晏晏和娇娘往回跑,没有看到,可是,娇娘小小的身子瑟缩着,我…我就放开了嘉哥儿的手,奔向了娇娘。”
二夫人停顿了好几次,才磕磕绊绊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屋内一时之间静了下来。
淳于丞相紧紧的绷着嘴,手放在桌子上,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青筋直现。
淳于晏提着的心,“咚”的一声,仿佛被重重的捶了一下,又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透不过气来。
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
“所以……嘉哥儿就这样丢了……是吗?”
过了好一会儿,丞相嘶哑着声音问道。
二夫人浑身一抖,然后深深的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妾身拉了一把娇娘,再转身回去的时候,就见不到嘉哥儿了……”
淳于丞相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人将嘉哥儿抱走,妾身追过去,被京畿营敢来的官兵给拦下,嘉哥儿就不见了踪影。”
“你为什么不说?你怎么现在才说?”淳于丞相突然爆喝一声,赤红的眼睛发出愤怒的光芒。
娇娘和淳于睿被吓了一跳。
娇娘顿时哭了起来,趴在地上磕头道:“父亲,父亲,娘是为了救女儿,父亲就饶了娘吧……”
淳于睿动了动嘴,满心苦涩的匍匐在地。
二夫人也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当初怎么就放开了嘉哥儿的手了,她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总是懊悔不已,恨不得将时光倒流,哪怕自己身死。
这些年,嘉哥儿遍寻不到,她跪在佛前,能整夜整夜的去求诸神保佑,让嘉哥儿回来,嘉哥儿千万不要出事。
后来,嘉哥儿终于找回来了,可是却变成了那个样子,其实那时候她就想坦白了,嘉哥儿所受的苦,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开始懊悔,愧疚,沉默……
可是,这些年,淳于睿孝顺,娇娘贴心,还有晏晏也将她当做了母亲,丞相信重她,她贪恋这样的温暖的日子,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打破这样的美好……
她反复的纠结,直到嘉哥儿唤了一声姐姐,她心中感动,感恩,又有些释然了。
欠下的债终究要还的。
二夫人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缓缓的道:“是,妾身当年眼睁睁看着夫人因为思念嘉哥儿重病缠身,心中不安又愧疚,将这件事坦白了,是夫人心善,不肯告诉大人,临去之前,还将晏晏和嘉哥儿交给了妾身,让妾身好好抚养他们以赎罪过……”
“妾身知道,是夫人宽仁,不愿意让妾身赴死,才让妾身苟活了这几年,索性,如今晏晏有了好的归宿,嘉哥儿也找了回来,而且在一直变好,妾身终于完成了夫人交代的任务,也是时候恕罪了。”
话说完,二夫人抬头环顾了一周,娇娘哭的眼睛红肿,淳于睿也红了眼睛沉默着。
淳于晏目光呆滞,眼泪不断的落下,她想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痛苦的消息了。
二夫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淳于丞相,牵了牵嘴角,微微一笑:“大人,妾身自请去庄子上,为夫人诵经祈福,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说完,二夫人叩头深深的拜在了淳于丞相的面前。
淳于丞相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办,紧握的双手透露了他内心的愤怒、悲痛、失望、痛苦……
“父亲,儿子自愿为娘恕罪,娘她,娘她…自该受到惩罚,可是儿子不能看着娘受罪,儿子享福。”
“我也陪着娘……娘是为了救我才害了嘉哥儿的,父亲,要罚就罚娇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