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走了两位阿弟, 谢云一人坐在客厅冷静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李子巷。
巷子里那些人嗡嗡的,幺姨的脸一会儿换成了那无执照黑医, 他们目光冷漠而纠结, 说:叛徒。
那些脸一下子又变成了幺姨的女儿, 又变成了软妹, 变成了王井龙,他们目光渴望而胆怯, 说:外面的人都不太看得起李子巷的人。
两伙人围在了一起像不和谐的两道弧线, 却紧紧封闭拼接在一起成为了圆,圆是李子巷那斑驳而封闭的大门,陆鸾站在圆的中心。
脑海中一瞬间被年轻人那张漂亮的脸占据,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然而在那一声声的指责、质疑声中, 他眼神麻木而空洞,他伸出手拉着她的手, 低声下气地问她能不能先回家……
啊, 原来当时他也急着离开那里。
谢云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也没有什么未读信息,她不知道字据在期待什么不该有的, 索性上淘宝找了个排盘的,人在无助的时候,就喜欢寻找迷信指点迷津。
可惜算命的说,亲人缘薄,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谢云很无奈, 问那人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人说,可以,至少你还是能嫁出去的。
谢云黑着脸硬打出“谢谢”二字退出了对话界面,这时候微信终于跳了一条未读信息,她的心脏也跟着跳了一下……戳进去一看,却是路遥,原来已经到了夜店女王解除封印的黄昏,这女人消息灵通得很,问她要不要来夜色喝一杯。
谢云原本想要拒绝。
但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失恋的女人一样矫情――是的,光“矫情”这两个字被想起来都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触碰到了完犊子的边缘。
她站起来进屋洗了把脸。
路过陆鸾住过几天的卧室,没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原本卧室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位陆小阿弟向来很整洁,回家先洗手,根本不用人操心卫生……
如今房间里乱的很。
是她弄的。
刚才盛怒之下她一股脑地把他整齐叠放的衣服都拽了出来塞进行李袋里,有一些现在散落在地上了。
还有那天她给他买的羽绒服,黑色的,安静地放在房间的沙发上,他也没有带走。
谢大小姐僵硬了几秒,拎起那件羽绒服比划了下,比想象中大件一点……凑近了闻闻,好像还残留着他上一任主人身上的味道。
使人难受。
*
夜色。
路遥等了许久谢云才姗姗来迟,不同于往日的妆容精致,这个下楼倒垃圾都要化妆的女人今日连口红都没涂,面色苍白的像鬼,头发也被外面的风吹得有点凌乱。
她还穿黑色裙子,只是上半身穿得不是大小姐标配的貂皮,而是一件宽松、样式普通、看上去极其不合身的黑色羽绒服。
她走过来,带着外面的冰雪气息冷嗖嗖地挨着路遥坐下,拿过她放在桌面上的烟点燃抽了,昏暗的光线里火光亮起,照得她本来就白的指尖近乎透明。
挺翘的鼻尖也被烟火照亮了一点点,她的双眼还是匿藏于绪。
“大厅禁烟。”
“哦,”谢云让那烟过了肺,薄荷烟,凉的她要流出眼泪,她夹着烟慢吞吞转头瞥了好友一眼,“罚款好了,要多少?”
女人的嗓音沙哑,带着一点点湿润,就像方才在外面被雪淋了,这会儿进屋冰雪消融,她的睫毛上都是湿的。
路遥没见过谢大小姐这样的,她坐起来了一些,扫了她一眼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像什么吗?”
“什么?被高中生骗了还耍得团团转的老女人?”
“……”
路遥不笑了。
她平时总笑话谢云老草喂嫩牛,但是那只是开玩笑,在她看来谢小姐年轻多金长得美,二十来岁站在了多少姑娘拼搏一辈子也站不到的人生终点,还搞了个高中生小弟弟……
堪称人生赢家好么?
眼下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真的是不行了,是真的伤心,她都没见谢云这么伤心过,当初许湛吃里扒外勾结谢三叔的时候她都没有。
伸手替她整理了下有些乱的头发,又扫了眼她身上的黑色羽绒服,特别想说,确实挺颓废的,这羽绒服你又从谁身上扒下来的啊?
“李子巷的事我都听说了,”她淡道,“我还以为你多少猜到陆鸾是陆坤的儿子,毕竟陆容一个上层圈的大少爷,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跟个街边的小混混熟呢……两人又一个姓。”
谢云瞥了她一眼。
“你也没提醒我。”
被谢云这么凉嗖嗖的一眼看了,路遥就挺无辜,她也不确定啊,人家又没给她看户口本……而且谢云一直跟陆鸾挺好的,前段时间那流言蜚语传的,都说这小子被谢大小姐养了,一时间传的到处都是,场子里有以前被陆鸾修理过的人背地里笑话他,还有一些鸭鸭,没事干就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
搞得他好像得了什么大造化一步登天。
路遥看在眼里,把这些人喊过来骂了一顿,因为知道这些无论是嘲笑还是羡慕的目光,对陆小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曾经她还以为他坚持不住就撤了。
可是人家愣是一声不吭,该怎么地还怎么地……苍天有眼,人只是一个高中生啊,这么能扛得住事儿愣是一句委屈都没说的,那时候路遥就觉得,如果这都不算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