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个人。
在看清楚他旁边躺着的人时,徐秋秋以为自己的眼神儿出了问题――男生换下了江市一高的校服,身上穿着体恤和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大概很贵的运动鞋,鼻梁上一片青肿……
听见徐秋秋的脚步声,谢安慢吞吞爬了起来。
韦星涛发出“嗤”地一声嘲笑。
徐秋秋拎着高跟鞋,看看韦星涛又看看谢安,脑子里飘过一万个问题:你怎么在这你们怎么在这你们打架了你们为什么要打架伤势怎么样啊要不要叫救护车还有谁输了谁赢了……
所有的话蜂拥而出的下场就是全部堵在嗓子眼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安撑着旁边墙壁站稳了,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其实他平时看向徐秋秋的眼神儿也不怎么友善,但是这一次,他看着她的目光可以说是发寒。
“徐秋秋,眼光不错。”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讽刺,说出口,就让徐秋秋的心脏缩成了针尖那么小,失去了供血的功能,她浑身冰冷站在那。
无法阻止对方从她手里拎着的高跟鞋、跑脏了的脚、凌乱的头发上慢吞吞扫过。
是谢安在看她。
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徐秋秋动了动唇,说:“谢安。”
一直没动弹的韦星涛换了个坐姿。
“上次是带你去刺青的,这次的这条野狗准备带你去做什么?”谢安平静地问,“你不上江市一高跑去隔壁七中,是因为嗅着狗味儿了吗?”
这话有点侮辱人了。
徐秋秋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谢安这么生气。
但是这会儿她身体比大脑先动起来了,反正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在谢安对着她的审美冷嘲热讽时,她上前,沉默地扶起了靠在垃圾桶边的韦星涛。
“你怎么不穿鞋?”韦星涛微微侧过脸问,又真的像狗似的嗅嗅鼻子,“你上台弹个琴,观众席那么几把远,你喷香水干嘛?”
“……穿鞋跑不快。”徐秋秋就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我怕赶不上你热乎的尸体。”
“你放什么屁,老子打架输过吗?”
徐秋秋把高跟鞋塞进他怀里,示意他闭上狗嘴。
韦星涛乐得裂开罪,又因为唇边的淤青“嘶”了声,低头看了眼旁边扶着他的小姑娘那双脏兮兮的脚,他都不知道这破地方有没有碎玻璃渣……
韦星涛叹了口气。推开她,伸手拉开自己跑鞋的鞋带。
“徐秋秋,你家庭富裕,父母也没有感情问题,脑子也还算聪明,为什么就不能按部就班地好好上课、回家,过正常人的日子?”
谢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听说你三岁时候你家里就送你去弹钢琴,弹钢琴是为了锻炼一个人的气质和涵养,而不是为了让你离开钢琴后,赤脚在野地里狂奔,和野狗厮混。”
徐秋秋茫然地回过头,望着还站在角落里的谢安。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盯着她。
“钢琴如果有灵魂,可能在被你碰到的那一瞬间,都会为自己的肮脏哭泣。”
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够体验被绝望吞噬的感觉……就像一瞬间,世界失去了声音和图像,血液倒流着被抽空,而你不是你了。
被喜欢的人看不起,卑微得相识过街老鼠。
最惨的是,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
哦,她自己大概也猜到了一点点,比如她的悲惨人生大概是从她把王檬推进洗手间隔间开始的……
从此之后,她喜欢的人讨厌她,看不起她,厌恶她,视她为蝼蚁。
环环相扣。
对比之下,以前,谢安对她的无视反而像是一种恩赐。
都是报应,完完全全的报应。
在韦星涛整个人愣住在原地的时候,徐秋秋先动了。
黑夜里,她站直了身子,用谢安一样的目光回望着他――昏黄的灯光下,好像有什么曾经炽热的、真诚的东西在她眼中如潮水一般疯狂褪去……
她看着谢安,觉得这是一个很合适跟一个人说再见的好时候。
“是吗?”
她平静地发问,然后抬起两只手,右手握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然后以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力道和决心将手指往手背一掰。
“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不过是钢琴而已,我也不是那么稀罕,那就不弹好了。”
都说十指连心,她却感觉不到疼,开玩笑了,心脏都他妈被人捅了一个巨大的洞,没都没了,还疼个屁啊。
徐秋秋看见韦星涛从她身边冲了出去,把谢安摁在了地上,速度快的连骂人的机会都没有,在一起那么久,她总算看见了七中校园扛把子是怎么和人打架斗殴的……
比较血腥。
徐秋秋冷静地打了急救电话,强调要两个担架。
*
后来徐秋秋走了。
在发生了七中扛把子为她和隔壁江市一高的学神加男神打了一架这么惊天动地的时候,她从七中退了学。
听说是出了国,总之和国内没有了任何的联系,反正她本来就不和初中同学譬如李之类的人来往,高中刚开始念,她并没有什么朋友。
韦星涛再也没有见过她。
学校里流言四起,不知情的人们都传闻是韦星涛逼走了七中的校花,两人开学没多久后就飞快地在一起了,但是两人感情也没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