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十二年的除夕,盛京城处处都结满了冰霜,那霜花挂在高高低低的枝丫上,冰冷漂亮,像极一场盛大繁华的落幕。
可是这一年的盛京城,没能迎来一场畅快淋漓的大雪。
顾卿卿弯腰低头跨进轿中的一刹那,铺满了朵朵红梅的油纸伞突然从手中脱落,面纱在清冷的北风中浅浅被掀起,她微微仰头,似乎有冰冷的小颗粒轻飘飘的砸在她的脸上,带起令人心悸的恍惚。
“蜜儿,下雪了吗?”
“姑娘,没有下雪,许是枝丫上的冰渣子掉了下来,您快进去吧。”
顾卿卿闭眼,微微顿了顿,一脚踏进了自己的宿命中。
当天晚上,南楚皇帝驾崩,举国同哀,满城烟火粲然绽放于盛京城的夜空中,冰凉的雨丝携裹着刺骨的寒风,顾卿卿就像是一只折翼的鸟儿,一头栽进了黑暗中。
这一天,南楚的皇帝死了,举国同哀;盛京城的第一舞姬顾卿卿也死了,却是悄无声息,就像是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投入偌大的湖中,漾起的涟漪不足以令所有人看到。
第二年,新皇登基,普天同庆,一场迟到的大雪终于是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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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卿自昏暗中醒来,一眼便看到窗外满树的飘雪,愣住了。
一树的雪,压满了枝头,屋中的暖光浅浅地印在窗花上,那雪色似乎也添了几分暖意,在昏沉沉的天际下漂亮地开着,像极了生命中的曦光。
她,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顾卿卿躺在床上,缓慢地移动着目光,一点点打量着这暖洋洋的屋子,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中,有淡淡的花香弥漫,让人心安,顾卿卿睡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外间,一个小丫头偷偷地往里面看了看,轻声道:“又睡着了吧?”
“应该睡着了。”另一个小丫头屏住呼吸,尽量放缓了声音,“睡着了就好。”
话音一落。两人皆是轻轻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还好姑娘这次没闹,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身穿红色夹袄的小丫头摇了摇头,坐在檐下拿起绣笼,轻轻叹了口气。
“唉,希望姑娘能想得明白吧,惊蛰,你看着点,我去大厨房拿点吃食,若是姑娘醒了还闹,你可要看着点。”另一个身着浅蓝色夹袄的丫头叮嘱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姑娘已经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让张家姐姐熬点肉糜粥……”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撑起伞走出云溪阁。
顾卿卿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下去,她刚欲起身,屏风外便进来两个小丫头。
“姑娘,您醒了。”一个含笑朝着顾卿卿走过来,另一个便去点亮了灯。
顾卿卿不动声色地任由那红衣小丫头收拾,一边不露痕迹地看着屋中的装饰。
方才小丫头走过的屏风上绣着一副写意的山水画,针脚细密,构图精巧,虽然是山水画却没有指点江山的恢弘,反而通过那边角的蝴蝶透出几分小女儿的娇俏。
千金难买的双面绣绣法。
暖炕旁边高几上放了一盆累累落落的吊兰,碧色如瀑,层层叠叠;暖炕的另一边立着红木书架,书架一旁的高几上有一只大花瓶,花瓶中斜斜依着几桠白梅,和着透过窗引进来的雪色和红灯笼的颜色,深深浅浅,相得益彰。
“姑娘,现下已经戌时了,您要吃点东西吗?”
惊蛰一边给顾卿卿穿衣,一边轻声问道,“白露姐姐说今日大厨房熬了肉糜粥,特意去玲珑阁买了水晶包子和小菜,都是您往日最喜欢的。”
说完,惊蛰和一旁侍立的白露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顾卿卿的下文。
若是姑娘再不吃饭,只怕是身体要受不住了。
然而等了半晌,顾卿卿都没有回话,惊蛰有几分泄气,又有几分心疼和不甘心,鼓起勇气又唤了一声:“姑娘?”
“嗯?”顾卿卿将视线从一应摆设中拉了回来,“那就吃饭吧。”
两个丫头大喜过望,白露赶紧屈膝道:“一应吃食都已经布置好了,姑娘快请。”
顾卿卿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握了握藏在袖中的手。
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己现在又到底是谁?
感受到腹中空空如也,顾卿卿大致猜测到这位姑娘应该是很久没有进食了,遂提了裙摆往外走去。
想来,还是吃饭更重要。
那时候那么艰难,为了练舞从来都吃不饱,顾卿卿不明白为何这位“姑娘”会以绝食抗议……
顾卿卿垂着眼帘,慢慢品尝这顿得之不易的饭菜,虽然她很想吃得多些,但是奈何这身体不允许。
吃完饭,顾卿卿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丫头伺候下漱了口,再接过惊蛰奉上的茶,懒懒地倚在美人椅上。
这时,又一个陌生的小丫头从屏风外转了进来。
“姑娘,夫人过来看你了。”顾卿卿愣了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小丫头垂首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顾卿卿的吩咐,下意识抬头望了顾卿卿一眼。
“请进来吧。”按下心中的慌乱,顾卿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且看看这夫人的态度。
“黎儿,今日可好些了?”来人是一个打扮利索的妇人,梳着盛京城中流行的惊鹄髻,斜插着一只步摇,随着她的行走间微微晃动。
“方才听闻黎儿已经大好了,进了两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