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
第一盘双方你来我往,没有精妙的招式,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博弈,拖至残局,米大爷用双鬼拍门完成了一击必杀,笑容得意,举起印有红双喜标志的搪瓷茶缸,灌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棋差一招啊,再来。”赵凤声重新摆好棋子。
棋品差的人很多,赵凤声以前就是一位棋油子,偷棋子,悔棋,掀棋盘,什么龌龊招数都用过,但那也仅仅对李爷爷一人耍无赖。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赵凤声已经不去偷奸耍滑,棋风和行事作风渐渐吻合,变得沉稳老练,以往那种破釜沉舟的险招,除了对阵老爷子时,极少见到,这一次跟米大爷对弈时,下的波澜不惊,并没有使用惯用的凌厉棋风,或许这就叫做世故,叫做成年人的外衣。
“记得前几天跟你下的那一盘,擅长马卒结合,喜攻,厌守,很有大将之风,怎么看不到那种咄咄逼人的风采了?”米大爷纳闷道。
“咄咄逼人还风采?您老真会夸人。我那叫瞎猫碰到了死耗子,遇到像您这样的高手,既然下不过,那只能瞎碰乱撞,虽然最后赢了,顶多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再来一次,肯定稳输。”赵凤声对于棋盘上的胜负没什么**,只为了消磨时间和乘凉。
“胜负心弱,好事,也是坏事,活得惬意,但走不上高位。小牛啊,现在像你这样务实的年轻人,不多了,大部分好高骛远,觉得父母没有创造好的条件供他们大展拳脚,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脑子还固执,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放到厂子里抡大锤,都没人要。哎!眼高手低,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米大爷感慨道。
“听您这话的意思,好像深受其害啊?”赵凤声笑道。
“我就一闺女,出不了那种大少爷做派的混账,可我那女婿……哎,一提到我那女婿就血压高。”米大爷捂着额头,满脸呈现出痛苦状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凤声也不想触及人家痛处,宽慰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心里有您就行,再不争气,能不争气到哪去?长辈望子成龙,是好事,可注入的希望过高,就成为了压力,您得多给他空间,否则的话,您闺女夹在中间多难受,不心疼女婿,也得心疼闺女吧。再给他一些时间,说不定是位乘龙快婿呢。”
“我呸!”
米大爷狠狠啐了一口,大声道:“去他瓜怂的乘龙快婿!不把我气死就烧高香了。整天游手好闲,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要做什么大生意,一分钱没往家里拿过,倒是把我闺女的嫁妆全都霍霍了。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一技之长,那瓜怂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长得好能当饭吃?过日子需要馒头大饼,不是看脸就能顶饥。我那闺女,哎!~跟我一样,心太善了。”
米大爷在那唠叨着家长里短,赵凤声则充当一位尽职尽责的倾听者,听得多,说的少,偶尔发表一下自己观点,却引来米大爷更多的牢骚。等到一盘棋快下完,米大爷才发现自己处于被动局面,急忙关住了话匣子,专心致志望向棋盘。
“您老不是雍城人吧?”见到大局已定,赵凤声有兴趣聊起了闲天。
“嗯,米脂人,不到二十岁就来到了雍城,能从我口音中听出来?”米大爷一边分析着棋局,一边应酬着问话。
“虽然雍城跟米脂的口音很像,但咬字时的习惯有些差别。米脂?好地方呐,听说那里山好水好,自古就是出美女的圣地,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不就是那里的人吗?您老姓米,又来自米脂,难道米脂姓米的人多?”赵凤声一谈到美女就眉飞色舞,好奇米脂的美人究竟能够天下闻名。
“米脂以前叫做银州,因为米汁淅之如脂而得名,跟姓米没啥关系,我姓米,碰巧罢了。喂,小牛,你是不是往棋盘上多放了一个炮?我记得你的炮都被我吃光了,怎么又蹦出来一个?”米大爷皱着眉头问道。
往棋盘塞棋子,是赵凤声儿时惯用的伎俩,但长大后就很少去用,再说这次下棋,不输房子不输地,没必要偷鸡摸狗。听到被冤枉,赵凤声解释道:“米大爷,是您记错了,我这炮一直在河边卧着呢,从开局时就没挪过窝。”
“不对,我怎么没看到你炮架在那?肯定是你偷偷摸摸塞进去了。小牛啊,做人得踏实,看着老实巴交的孩子,怎么能干这种事呢?”米大爷绷着脸说完,将棋盘一划,棋子立刻乱成一团,“这盘不算,重来。”
得。
好不容易赢了一盘,人家还不认账。
至于是米大爷真的糊涂,还是发现输棋的征兆后故意捣乱,赵凤声不怎么关心,重新摆好棋子,又跟米大爷下了几盘,已经上午十一点钟,毒辣的太阳日头高悬,哪怕待在树荫下,身上的汗也止不住地涌出。
“米大爷,改天再玩,我得回去吹电扇了。”赵凤声撩起短袖衫,把鼻子和脑门的汗水擦了擦。
“今天你输了八盘,按照咱们街里的规矩,下次你得请我喝酒喽。”米大爷只赢不输,心情自然大好,摇着蒲扇得意笑道。
“没问题,白的啤的随便您挑,下棋下不过您,喝酒绝对能陪好。”赵凤声打着包票。
“吹牛可不是好习惯。我年轻那会,白酒两三斤不醉,虽然现在老了,那也得一斤半靠上,你能陪好吗?”米大爷哼了一声,事关男人在意的面子问题,当仁不让放出豪言,蒲扇又加快了扇风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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