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时代的脚步临近,工厂希望培养的,是新一代工人。
加了“新一代”这个帽,显然跟以往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了。
打造职技校,就是工厂为了更好地适应这个新要求而采取的若干重要举措之一。
动车不光需要设计和工艺,更离不开操作制造,在电脑里是画不出会跑的火车的,得靠工人的双手,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加工出来,再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组装起来。
造时速80公里的列车,与造时速公里的列车,用的图纸肯定不会一样,用的部件也一定会有许多不同,那么对于技术工人的要求,必然也大相径庭。
劳模常在厂里属于资深劳模,想当年曾代表着工厂的最高制造水平。那个时候,一旦他说干不了的活,工厂再没有人敢跳出说自己干得了。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这两年劳模常的心里可是郁闷透了。
为什么?因为原来在技术方面敢于怼天怼地的他,现在竟然有三个“比不过”了。
究竟是哪三个“比不过”呢?
一是加工中心干的活比不过。前面咱们讲过的,那么复杂的部件,只要往加工中心的“肚子”里一塞,再按几下按钮,作一些数据设定,然后就看那部件像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一样,上下左右闪展腾挪一番,拿出来一测量,质量保证顶呱呱。
二是徒弟干的活比不过。江一水肯学肯钻,真是应了青出于兰而胜于蓝那句话了,这些年一路走下来,除了个别技术之外,他在绝大多数领域都胜过了师傅。尽管他知道,师傅劳模常内心为徒弟的进步感到高兴,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师傅心底里不时涌起的那种淡淡的落寞。
无论什么场合,江一水都会很用心地去保护师傅的那份自尊,但常常,他越是想那样做做,看上去越不像那么回事,反而有种越描越黑,弄巧成绌的感觉。
劳模常也不是糙人,徒弟的那点小把戏,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他心里感激徒弟对他自尊的呵护,嘴里却还骂骂咧咧:“小崽子,那活老子也能干出来,就是今天腰不大好使。”
咱们的劳模江听了,憨憨一笑,算是对师傅的回应。
三是专业技术尖子的活比不过。劳模常过去是典型的“万金油”,但跟别的“万金油”不同,那些“万金油”是什么都通,但什么都未必精,而当年的劳模常则是什么都通,什么还都精。他把传统技术算是模透了,各技术领域横向的关联,纵向的逻辑,全在他心里搁着呢,传说中的“一通百通”,描述的就是那会儿劳模常的状态。
但现如今,风光不再,他弄不懂的东西多了,一通尚且不易,百通又从何谈起。
在劳模常眼里,厂里现在差不多每个行当里都有年纪不大却技术精湛的新秀涌现,自己过去曾经碾压各工种技术的威风早已没了踪影。
用常规设备加工顶级配件的比赛,徒弟往往不真使劲,有故意放水之嫌,总是落在劳模常后面,但散落在各车间的那些专业技术尖子可不管你是什么“劳模长”还是“劳模短”,上来就拿出自己的看家绝活。
打技校学出来的技术,纵有千般“毛病”,但有当下的新式设备加持,那活干得就是漂亮,不服还真不行。
对于这帮技术尖子,劳模常不敢像在自己的徒弟面前那样发作出来,但内心里也还是各种的不服。
职技校开张,劳模常心思动了。
他在琢磨什么呢?弯道超车。
你听他问江一水那话,就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呢:“一水,你说这个新学校收不收你师傅这样的?师傅我的底子好,算是块好钢材,就是好些年没淬火了,比不了那些新刀锋利。我琢磨着,如果这个什么职技校能开些适合师傅上的课,让我也回回炉,那我肯定能把你们这帮小崽全给超了。”
江一水不相信新学校还能开办那样的班,但拗不过师傅央告,他只好厚着脸皮跑去问。
问了一大圈,却不得要领,无奈之下,江一水只好跑去向武文杰讨教。
武文杰听了,心里既感动,又觉得有点好笑,他摇着头连声说:“你的这位师傅可真逗,都这岁数了,还这么要强哩。你回头告诉他,就说武文杰要去找职技校的杨校长,商量给老劳模安排功课的事。”
江一水见武文杰的表情,严肃中带点淘气,一时摸不着他的脉,便顺势也给自己申请了一把:“那是不是也有适合我的功课呢?”
这回武文杰可没忍住笑,他这笑把江一水弄得有点不大高兴了:“武总,你这是在笑什么啊?你是觉得我们师徒怕自己跟不上趟而担心,看上去挺可笑是吗?还是觉得我们可怜?”
武文杰赶紧止住笑,把神情调到认真状态,一板一眼地说:“哎呀,我说一水,你看你想到哪儿去了。说实话,听到咱常师傅说还要学,还要继续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我心里还真觉得有一点点好笑,但更多的还是佩服。至于你说要参加培训,实在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这算是啥笑呢?是心有灵犀的笑,是英雄所见略同的笑,是……”
见武文杰还想往下拽,江一水止住了他:“得了得了,武总,知道你词多,别再说了,说多了我该听晕了。你不就是想说,我跟你想到一块去了,是不是?”
武文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是,也不是。我原来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并不是很清晰。你这一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