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趟行驶在广深线上时,基本上是按120公里时速跑的。
主要是熟悉线路。
一路过去,沿途已没有大规模的作业了,但个别路段上仍有少数工友在道边行注目礼。
只要是在空旷的地带,司机都会鸣响气笛,一方面是警示,另一方面也是致敬。
这让武文杰想起了他半年前在线路上遇到的情景。
他趴在窗口,隔着玻璃向那些深夜仍在施工的工友们表达自己的敬意。
也许他们未必会注意到,列车上那个小小的窗口里面,有个跟他们一样的“夜猫子”,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默默地把祝福献给他们。
武文杰特意叮嘱司机,到了石龙至新塘路段时,告诉他一声。
司机告诉武文杰,他说的那个路段到了。
武文杰先是站在司机身后,隔着前挡风玻璃看了好一会儿,又分别通过两侧的玻璃窗向外看了许久。
他问司机,有没有感觉到这个路段有什么特别。
司机毫不迟疑地说:“特别平,也特别直。”
每天晚上都在跑。
后面挂着的客车车厢里,坐满了“乘客”。
这些“乘客”都长得一样,白胖白胖,上下一边粗。
知道是什么了吧
是民工兄弟们扛上来的米袋子。
车厢里载客不载客,运行工况是大不一样的。
搭载米袋子,就是模拟乘客上座的最常用方法。
50公斤一袋,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用上卫生间。
几天后,要跑速度了。
武文杰平静如水的那颗心,又开始有些波澜。
造火车的人,对于列车安全的那种执念,无论说得有多高,都不为过。
对于制造交通运输装备的人来说,这种执念是渗入骨血的。
自行车制造商,汽车制造商,都会极度关注自己产品的安全性。
不过,自行车是个人交通工具,汽车的载员数量也从一人至几十人。
尽管无论是一条生命,还是多条生命,其价值都是无限的,一旦失去,其损失也是无限的,但一列火车动辄成百上千乘客,作为制造者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着实不足为外人道。
头几天的空车跑,武文杰还能放平心态,而随着“米袋乘客”上车,他的内心也愈发变得沉甸甸了。
车跑起来,他的手心又冒汗了。
外面的夜,静谧安宁。
飞驰的列车前部,拥挤的司机室里也悄无声息。
司机轻巧地推着操作把手,屏上显示的速度不断提升。
130,140,150,160
“继续加速”
口令落下,速度又在往上走。
165,170,175,180
列车整体运行依然轻快。
武文杰凝神细听,脸上表情平静。
不知不觉间,武文杰拿眼扫了一下显示屏,突然被惊着了。
上面真真着着地显示着三个数字:185。
超了超了
半年前的“中国铁路第一速”,就在这不经意间超了。
前面还有5公里,就要到石龙新塘路段了。
武文杰盯着司机,发出指令:“继续提速。”
司机轻快地答应一声,推动手柄。
186,187,188,189,190
速度稳步提升,列车运行平稳依旧,只是噪声增大了不少。
远远地传来列车鸣笛声,随着这鸣笛声,一束灯光由远而而近照射过来。
“邻道上有相对而行的列车”司机清晰报告,顺手拉响汽笛表示回应。
武文杰问:“速度多少”
司机答:“约莫90。”
说话间,那列火车已开到近前。
两车即将交汇时,武文杰只觉得声音特别吵,吵得让他几乎想捂住耳朵。
他当然不会那样做,那会显得太缺乏职业素养。
这样的情况,可以像当年在柴油机试验站修活时那样,事先戴上专用防噪耳塞,既优雅,又不动声色。
还没容他想更多,就在两车交汇到还没一半的时候,忽听得响起剧烈的爆裂声。
这个动静来得突然又可怕,武文杰完全是下意识地用两手抱住了头。
周围的几个人,也迅速或背身,或抱头,或蹲下,或躲开,完全凭本能,对瞬间铺天盖地倾泻过来的玻璃碎碴,做出各种不同的反应。
只有司机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任凭碎碴落在头上身上。
两列火车交错而过后,风呼地从窗户破口强劲地灌了进来。
大家只好紧紧捂着脸部和头部,拼命往角落里挤。
混乱中有人高喊:“车慢一点,别开那么快啦”
不一会儿,列车停稳了。
刮进车里的风停了。
“怎么回事”
“是错车时崩起的石子吗”
“有没有伤到人呀”
回头望去,擦肩而过的那辆车,竟然也停了下来。
一问原因,一样,也是玻璃窗碎了。
回来一番讨论,结论惊人。
错车的两列列车玻璃破碎,竟然是因为速度太快,导致两车中间的瞬间气压过大,将窗上的玻璃冲击致碎。
过去从未遇过这样的问题,是因为相对车速从来没有达到过那么高。
车速上去了,当然是好事,但由此产生的新问题,还得想办法给解决了。
武文杰一早把电话打给老七。
老七这会儿已跳槽到另一家外企。
他的新东家,以给几家高铁制造商提供重要配套部件而著称。
武文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