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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农

“她身上染有先帝的衣香,先帝又表示好事将近,我又能再说什么?她没有抗拒的意思,难道我要公开反对,毁人前程么?”沈瀚喟然长叹,“我回家后闷闷不乐,病休了一些时日。其间恩师来看我,提起他有个女儿待字闺中,有意许配给我……不久后,这个姑娘便成了我如今的夫人。”

蒖蒖一阵叹惋,问他:“参政后来没发现裴尚食并未成为嫔御么?”

沈瀚道:“先帝说要等些日子再公布……后来再不提此事,我以为天恩难测,或有什么变故……而我已成婚,也无法改变现状了。”

“还有那桩喜事,”蒖蒖再问,“先帝指的是长公主下降之事,参政后来也没收到那份包括圆欢喜的喜饼么?”

沈瀚讶然举目与她相视,良久后深深地垂下头去,“唉,长公主下降是在我携夫人赴外郡任职之后,我没收到那份喜饼。”

阴错阳差,就此断送裴尚食一段姻缘,半生喜乐。

蒖蒖听沈瀚解释,明白于理对其难以苛责,然而想起他一念之差令裴尚食孤独终老,又觉他领受裴尚食此前对他的种种怨怼也不算太冤枉。对他不便责备,要安慰却也说不出口,默然与他相对片刻后,蒖蒖朝他施礼告辞,退至外间。

堂中独处的沈瀚追忆前情,引袖拭拭眼角,颇为感伤。想起孙洙那阕《河满子》,亦似此前曾玠那样,以指叩桌面,一人轻声吟唱此词下阕:“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这词蒖蒖当初听曾玠唱后回来查阅过,如今知道了沈瀚与裴尚食的往事,再听这下阕更是无限感慨。随后几天蒖蒖私下常琢磨这词,有次不自觉地低声吟唱,被裴尚食听见,蹙眉问她:“你这小姑娘,怎么唱这种词?”

蒖蒖一愣,转而想到这可能是向裴尚食说明沈瀚当年心事,为她解开心结的契机,毕竟就犯错而言,一时糊涂造成的误会比刻意实施的遗弃值得原谅,遂展颜笑道:“这词我是听沈参政在待漏院唱过的,觉得好听,就学着唱了。”

裴尚食讶异道:“那朽木一般的老匹夫,竟会当众唱此词?”

“并非当众。那时众宰执还没进待漏院,他一人独坐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就开始唱这曲子。我在外间伺候,见他唱得直抹眼泪,就进去劝慰他几句,他感伤之下,与我说了一些往事。”

裴尚食不由更好奇,立即追问:“他告诉你什么?”

蒖蒖笑道:“别看沈参政如今如此顽固,其实年轻时也是个多情人。他说当年曾真心爱过一位姑娘,可惜因一场误会,错过了一段良缘……”

沈瀚与蒖蒖说起往事时其实叙述并不详尽,略去自己许多心路不提,而蒖蒖发挥说书人一般的天赋,凭借些想象添枝加叶,又把沈瀚刻意裁剪掉的细节补回来了,将那晚之事绘声绘色地尽数转告裴尚食,包括柏木衣香与欢喜团,只是不明说裴尚食姓名身份,只说是沈参政心仪的一位宫人。

裴尚食听了久久不言,面上平静一如既往,并不见情绪驿动,但蒖蒖一低眉时发现她垂于身侧的衣袖在颤。

“这老匹夫,真是倔得像头驴呀……”裴尚食终于出声叹道,“他就不知道开口问一问么?”

“他一心以为那姑娘与先帝木已成舟,大概不想多说什么,以免姑娘难堪。”蒖蒖轻声解释。

裴尚食徐缓地瞬了瞬目,抹去目中一点微光,亦不再多言,启步默默自蒖蒖面前走过。

下一次蒖蒖去待漏院时,裴尚食提出与她同往。

与沈瀚相遇,四目相对,沈瀚有些尴尬,赧然低下头去。裴尚食倒神态自若,依然冷着面问他:“御赐的雪花酥,参政品尝了么?”

沈瀚朝宫城方向一拱手:“谢官家隆恩,赐瀚饮食。不愧是天家玉食,十分甘美。”

见裴尚食闻言有自矜之色,沈瀚又忍不住低声补了一句:“只是……尚食以后可否少放些糖……太甜了……”

“太甜?”裴尚食竖眉侧目,抢白道,“这雪花酥的配方是我悉心研究多年才定下来的,糖用量控制得极为精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官家都说甜味合宜,沈参政想必是市井杂食进多了,影响舌头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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