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说,冯婧会画界画,精于算学,对土木工程亦有了解,何况她身为内人,方便出入慈福宫,当面征询太后意见,有她参与设计,必能遂太后心意。”皇帝继续说,又感慨道,“其实,大哥说的没错,冯婧是少见的才女,当初我们让她屈居尚食局,真是委屈她了。”
郦贵妃沉默良久,方才道:“但是,当初入尚食局是她自己的意思。官家本来是想让她跟着尚宫学习几年,再给她个高职位的……这孩子看上去温柔和顺,实则性子颇有几分执拗。臣妾也想让她参与聚景园设计,为太后尽忠,可不知她现下心里怎么想,是否担心因此事再招人议论……”
皇帝想了想,道:“或者你私下找她来问问,尽量劝她一劝,让她接受,别辜负了大哥举荐的美意。他们日后或因此事有转机,也未可知。”
午膳后皇帝要回福宁殿,温言让欲出门送他的郦贵妃留步,嘱咐她好生歇息将养,贵妃便敛衽相送,再让蒖蒖等阁中内人将皇帝送至阁门外。
想是蒖蒖给皇帝留下的印象不错,他上步辇之前回首看了看她,和言问:“你名字是什么?”
蒖蒖欠身回答:“我叫吴蒖蒖。”
“珍珍?是珍珠的珍么?”
“不,是草字头,下面一个真假的真。”
皇帝沉吟,然后浅笑对她道:“蒖是瑞草的种子,这名字挺好,雅致,又有些意思……是谁给你取的?”
这个问题蒖蒖以前问过母亲,便按母亲告诉她的回答:“这名是我父亲取的。”
皇帝便又问:“你是哪里人?”
“浦江,我是浦江人。”蒖蒖答道。
“哦,浦江……”皇帝点点头,朝她笑笑,不再说什么,上步辇离开了来凤阁。
郦贵妃依言而行,当日下午便让蒖蒖将冯婧请来,与贵妃在阁中投壶。
这是蒖蒖首次见冯婧玩这游戏,冯婧的表现也令她刮目相看,第一局冯婧掷出的箭便每一支都投入壶口,得了个“全壶”。执箭投掷前她两眉暗蹙,凝眸瞄准间那神情冷静而专注,透着一丝坚毅英气,浑不似那传说中被无情抛弃的柔弱女子。
第二局蒖蒖建议比技巧,她也不遑多让,先是两箭各投入壶耳,完成“贯耳”,继而让人倒去壶中豆子,然后投一箭入内,待箭反弹跃出,接住后再次投入壶里去,赢得围观众人一片喝彩。
两局结束,郦贵妃让冯婧坐下与她饮茶,见冯婧心情颇佳,遂故作云淡风轻地提起太子的建议。一听太子之名,冯婧面上的笑容顷刻间隐去,沉吟须臾,温和但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还望姨母奏知官家:冯婧学识浅薄,界画算学,不过是当年在闺中浅尝辄止的游戏,岂敢于御前卖弄。营建聚景园事关重大,太后对寝阁布局,想必已有成竹在胸,且又有蒋苑使等高人主持建设,我实不敢轻易置喙。还望官家恕罪,继续允我容身于尚食局中,做一名普通的厨娘。”
郦贵妃叹道:“当年让你入尚食局,原是权益之计,官家与我都觉得委屈了你,早晚总要你从中出来,另寻个配得上你才华的职位。”
“潜心于厨艺,没什么不好。”冯婧道,“以往刻意表现那许多技艺,最终不过是自寻烦恼。我哭过,怨过,抑郁过很长时间,最后是在追寻点心温暖而甜蜜的香气中找到了安宁。何况技艺无高下,关键看人如何使用。一位优秀的厨娘,未必逊于能营造园林的大师,因为她可以用食物在人心里营造一个温暖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