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一番后,她从容回首,朝正看向她的太子微微欠身,呈出与适才侍宴时一样,无懈可击的端雅笑容。
皇城司统领禁军,负责拱卫皇城。闻喜宴这日也有千余名皇城司禁卫相从而来,守于贡院内外,以保相关人士安全。
蒖蒖按秦司膳指示,在精义阁外找到今日领军的皇城司亲从官。没想到那竟是位看上去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且甚是眼熟。蒖蒖走至他面前,还未开口,那人便已朝她笑道:“是你呀……”
虽然这少年一身戎装,与此前相见时大为不同,但那明朗的笑容迅速掀开了蒖蒖尘封的记忆,辨出他正是当初与赵皑一起在水中击球的少年,赵皑所称的表弟。
“你是,殷瑅?”蒖蒖以秦司膳所说的名字向他求证。
他颔首道:“是的,我是殷瑅。”顿了顿,又颇开心地补充道,“二大王的表弟。”
蒖蒖暂无心情与他叙旧,压低声音向他述说了后厨发生的事,以及秦司膳的吩咐。殷瑅一改适才说笑表情,肃然道:“知道了。内人请放心,我会去安排。”
蒖蒖随即赶往后厨。沿途路过贡院水景,有馨香随风拂面,蒖蒖步履稍缓,举目望去,但见彼时池中风荷正举,叶面碧圆,亭亭清绝。
回去见到冯婧,蒖蒖告诉她皇城司已按秦司膳吩咐有所部署,会追究莲花玉巵失窃一事,而当务之急是寻找可替代玉巵的酒器和重备望果。
冯婧面露难色:“酒器还有不少,但皆是银器。如此盛宴,太子所用器皿不能与臣僚相同……望果雕刻煞费工时,专供太子的又与别人不同,更为精细,就这两盏酒的工夫,眼见是来不及重雕了。”
蒖蒖想起适才所见的碧绿荷叶,心中渐渐有了个主意,对冯婧道:“酒器我有法子,我去准备。只是望果别无良策,还请掌膳多想想,找出替代物。”
冯婧斟酌须臾,道:“或者,我可以做一看盘代替望果。”
看盘也是仅供宴席陈设观赏所用,由食物摆盘而成。凤仙闻言,上前道:“我负责的点心已备好,若冯掌膳需要协助,我可以帮手。”
数位旁观的女官及内人也都纷纷表态,愿意协助冯婧做看盘。冯婧谢过她们,说出所需食材,众人立即分头筹备。蒖蒖见状松了口气,当即出门往荷塘,按自己计划行事。
冯婧取一银盘置于冰匣之上,在其中滴酥为山,用香芹、韭叶及柳芽布好青翠山景,山间用蜜滴出涧水溪流,再取泡发过的百合,捡大小合适者,一瓣瓣攒成几朵辛夷花状,用杨梅汁染花瓣外侧,使花朵呈粉紫渐变色,一如辛夷。花朵固定在果树细枝上,插入银盘山间,恰似辛夷花树。插花树时有几片花瓣被碰落,坠于涧水边,冯婧正欲拈起,但围观众人皆觉此景自然,有落红逐水的意趣,冯婧便将其保留,未作改动。
看盘做好,庭中赐花仪式已毕,正值须换桌上杯盘酒盏之时。宾客桌上已收拾妥当,望花已换,将呈上望果。原定为太子奉上望果的内人向冯婧请示。冯婧凝神思索,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来。”
冯婧将看盘举至齐眉的高度,缓移莲步,徐徐进入精义阁,在太子的注视下,低身施礼,跪着把看盘安置于他案上,膝行退后几步,又再举手加额,再次行了大礼。
看盘景观立体,太子下方两侧臣僚均能看见。探花傅俊奕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仔细观察这看盘,啧啧称奇,与身侧不远处的赵怀玉窃窃私语:“天家气象果然与众不同,这看盘栩栩如生,重现了山间芙蓉花开的景象。”
赵怀玉微微含笑,轻声道:“看盘所塑的,似乎是辛夷花。”
“何以见得?”傅俊奕道,“看这颜色,很像芙蓉。”
赵怀玉道:“这看盘景观,倒像是根据王维《辋川集》中《辛夷坞》诗意所造。”
“不错,是辛夷花。”一旁端坐的状元萧铤听见他们议论,也忍不住插言,背诵出《辛夷坞》诗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他们说话声音很轻,但换盏其间乐曲暂歇,阁中安静,所以他们私语声也能传入太子及冯婧耳中。太子闻言,静静地向他们望去。那三位立即噤声,太子却淡淡一笑,以加入讨论的姿态说:“是辛夷花。”
傅俊奕如获鼓励,也欲在太子面前多加表现,遂兴致勃勃地顺着话题说:“仔细看来,此景的确符合《辛夷坞》诗意。当年王维好友裴迪也曾作诗相和。”
他很快背诵出裴迪的诗:“绿堤春草合,王孙自留玩。况有辛夷花,色与芙蓉乱。”
太子尤萦笑意,只是凝视看盘的眼有些忧思恍惚。少顷,他抬目对冯婧略一笑,温言道:“此景甚美。掌膳辛苦了。”
冯婧低身致谢,尽量低首,不让自己目光被他捕捉,旋即告退。
太子点点头,轻轻对她说了声:“多保重。”
看盘置好,接下来便要换酒盏了。蒖蒖于此时入阁中,施礼后徐徐靠近太子桌案,将备好的酒盏安置于案上。
除太子外,其余人等均睁大双目,盯着蒖蒖奉上的“酒盏”,讶异不已。
那酒盏非金非玉,而是一柄新鲜荷叶,被安放于一个紫檀砚格上,叶心下沉,荷叶被砚格托着,外沿朝内聚,呈漏斗状,而叶茎被弯曲如象鼻般,松松地打了个结,末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