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日,蒖蒖早早地做好春盘,邀辛三娘、阿澈、园丁等人共享,而林泓弹琴归来后,依然独自前往书房,一人进膳。
蒖蒖将他早晨做好的酥山春盘奉上,却还是怀着一线希望劝他:“三娘阿澈他们都在堂中聚餐,说说笑笑,很是欢乐。老师不如同去?”
林泓摇摇头,不为所动。
“老师……”蒖蒖看看他面前孤零零一人份的餐具,说出了自己思量许久的猜测,“你一人进膳,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相伴吧?”
林泓蹙眉一顾她,目中微芒若寒星一现。
蒖蒖似不曾知觉,看看画上洛神,又去厨房另端一漆盒至书房,对林泓笑道:“这一盒,是我为洛神姐姐准备的春盘,感谢她一直在此陪伴老师,庇佑我们。”
林泓没有应对,但还是默许蒖蒖将漆盒中的春盘取出,奉于洛神像前。
这春盘中仍有五色蔬菜与薄面皮,配有蒖蒖用鱼、肉加盐、酒、香料及酱曲、酒曲酿制而成的醢,咸香合宜,以佐春卷。春盘中央有一个蒖蒖以琼酥点成的小动物,雪人一般圆锥形的身体,头似圆球,耳朵也像两个更小的球,上面有用干果仁嵌出的圆眼、尖鼻和弯弯的嘴。
蒖蒖见林泓盯着春盘,神色有异,赧然道:“我第一次点酥,手艺不好……本来想点只仙鹤,但酥滴下来我看没腿,就想点个天鹅好了,但一不留神身体点得太圆了,天鹅长长的脖颈也不知道怎么做……然后准备改成猫头鹰,结果也不太像……或者,洛神姐姐可以把它看成一只小熊……”
“出去。”林泓打断她,冰冷的语调,目色也如阴云掠过一般沉郁。
“我做得是不是太差了?”蒖蒖惴惴不安。她在林泓面前做失败的菜品并不少,有些比这小动物还糟糕,但从未见林泓露出如此严酷的表情。
“出去!”林泓一指那“小熊”之下的数层肉片,喝道:“立刻,带着你的豚肉和春盘出去!”
小熊之下,蔬菜之中,是多了几层薄切的猪肉片,即林泓所说的豚肉,正是顾七叔送来的五花肉蒸熟切成的。蒖蒖苦练许久刀工,这些肉片切得均匀整齐,肉质与油脂分布纹理漂亮,摆盘蒖蒖也煞费苦心,一层层如花瓣簇集。蒖蒖想过林泓或许会对点酥不满,却万万没料到这肉质新鲜、刀工细腻、摆盘精巧的肉片会激怒他,原本,这是蒖蒖为他预备的惊喜,在浦江,每年秋娘和女弟子们均会在春盘上压豚花,荤素搭配,令时鲜更显丰美。
在林泓愤怒的迫视下,蒖蒖手忙脚乱地将春盘搁回食盒,匆匆送回厨房,而林泓召唤阿澈的声音又清晰地传至耳边,他在下令,要求阿澈迅速取水来清洗书房,并焚香除秽。
她精心准备的佳肴,原来在他看来竟是秽气。
蒖蒖撂下春盘,恍恍惚惚地出了厨房,只见面前景象如水中幻影,开始在目中漾动。她感觉到泪珠快要坠下,于是不顾辛三娘的呼喊,迅速奔离了此地。
毫无头绪地狂奔一气,待眼泪流尽,蒖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山崖边,林泓弹琴之处。她筋疲力竭地在亭中坐下,面对千山万壑,逝水流云,心底一片苍凉,只觉自己家破人散,而今又被老师厌弃,偌大天地,真是再无容身之处了。
极目处远岫含黛,足下山岚氤氲云生烟,蒖蒖自温暖房间奔出,此刻衣衫单薄,枯坐良久,逐渐感到寒意浸骨。她抱膝而坐,正在瑟瑟发颤,忽然一件斗篷从天而降,犹带兰室温香,将她罩在了春天里。
她侧首以顾,阿澈在她错愕注视下迤迤然坐在了她身边。
这个清俊的少年比她还小两岁,但现在看她的目光带着兄长一般的善意:“快回去吧,山里冷,说不定还有野兽,可别做了野兽的春盘。”
蒖蒖瞪了他一眼:“你和三娘都这样骗人。若有野兽,你和老师还会天天来这里?”
阿澈笑道:“就算没有野兽,遇到坏人也惨呀。你道人人都和公子一样良善?”
“唉,”蒖蒖长叹,“老师今天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想把我碎尸万段。”
“人总有一些禁忌不能触碰,对公子来说,豚肉是一条,洛神是一条,你拿豚肉供奉洛神,正好两条都犯了。”阿澈道,“公子认为豚肉能令人暴肥而召风,又耗心气,所以从不食用。他以前虽未向你明说,但你一直没发现他从未吃过这种肉么?”
蒖蒖回想林泓饮食,确实一向只觉得他偏爱素食,但没留意到他对豚肉忌口。又想到以前凤仙所,他看来可能是砒霜,不见得我们觉得好的,他人也一定喜欢。”顿时深感自己冒失,向阿澈叹道:“这回的确是我错了。”
“那我索性说了吧,这不是你第一回犯错。”阿澈笑道,“你上次把公子的青铜花瓶绿锈刷干净了,公子就默默地在心里吐了一回血。”
见蒖蒖很是讶异,浑然未意识到此中问题,他耐心解释:“公子用的那四方瓶,是出土的古铜器,入土年久,受土气深,因此长满铜绿。然而那铜绿可杀虫,可防腐,用来盛水养花,瓶里的水不易变质,所插的花可保多日鲜妍,如同在枝头一般,蓓蕾很快绽放,但凋谢较晚。而你把铜绿刷掉了,这功效也就会衰减许多了。”
蒖蒖这才明白,为何林泓那日看见刷干净的铜瓶全无喜色。又是一声愧疚叹息,再问阿澈:“你怎不早些告诉我?”
“公子让我别提了,”阿澈道,“他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