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衙厨房灶台上炖着口大锅,里面正熬着粥,烟燎燎的熏着热气,热的好像团云雾。
范清隽熟练的抄起扣在锅边的粗瓷大碗,一勺浓粥就被盛了进来。
畜生吃的黑豆掺着些麸子高粱熬成的浓粥,先不说味道如何,这粥的口感极差,喝进去能卡嗓子眼。
江半夏苦大仇深的端着碗,一口吞进去半天没能咽下。
见江半夏半天只吃了几口,范清隽问:“城里缺粮,只有这些东西能吃,麸子黑豆熬得的粥凉了就更难吃。”
她不是嫌难吃,是真的咽不下去,麸子卡进嗓子眼,比吞刀子还难受,为了填饱肚子,她端起碗猛灌,中间被呛了好几次,最后硬是将粥喝的干干净净。
江半夏捧着空碗碗静静地坐着。
入冬以后天越来越冷,四处萧条,米坊粮店里粮价飞涨,往日一斗米的钱换到现在只能买半斗米不到,百姓兜里哪里有什么钱,每日只能稀粥度日,情况惨的连稀粥都喝不上。
这样的人间地狱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炉膛里溢出的火光映的四周橙红一片,范清隽突然问:“那日你和郑氏说了什么?”
他手下办过的案子多如牛毛,各种离奇的细节都见过,但他想不明白郑氏为何自尽?江半夏到底说了什么?
从案子上说郑氏的死江半夏有绝对嫌疑,可怀疑的人至今都没能找出证据,这当中也包括他。
江半夏捧着碗,转而问:“你很好奇?”
“离奇的案子见多了,当然好奇。”说完范清隽又觉得话说的有些欠妥当,于是补充道:“不光我好奇,其他人恐怕也好奇。”
江半夏轻笑出声:“我父亲曾教导过我,一个人想要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就要学会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也不是说有好奇心不好,而是过多的好奇心会驱使你探寻某些细小事情的真相,等真正知道真相时,你会发现自己已经陷入无法逃避的旋涡之中。”
范清隽问:“那你是否已经陷入?”
江半夏摇头又点头,她说:“我和你不一样,对我来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但你不一样,你只要按部就班的潜伏着,就能走出黎明。”
她笑了起来,橘红的灶火勾勒出她脸部独属于女性温柔的轮廓,让你难以将她和凶残蛮横的锦衣卫头头挂上等号。
“那天,其实我和郑氏只是聊了聊小时候的事情。”江半夏放开手中彻底冰凉的粗瓷大碗,语气颇为随意道:“爹说的很对,人要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可我没有。”江半夏笑了笑,她不光没有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反而从记忆里将一切能联系的东西摆在一起,最终推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即使只是个推测,却依旧让她连续数日惴惴不安,心中一往无前的信念几乎崩塌。
她问:“那么现在,范大人你还想知道那日我和郑氏到底说了什么吗?”
范清隽盯着她的眼睛,浅淡的琥珀色瞳孔像镜子一样平静地映出他的面容。
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在眼前,可范清隽怕了,难以言说的感觉在他心中蔓延,这个女人就像谜一样,渗透至角角落落,让他没有办法忽视。
他故作轻松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干笑两声过后,范清隽转移话题道:“如今你已将矿权收拢,在江南又筹得一笔可观的赈灾款,等今年年节回京述职,恐怕你的位置要升上一升了。”
闻言江半夏会心一笑。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次回京述职庆文帝一定会把她的位置提到一个令人眼红的地府,她要得罪的人也会遍布朝堂,甚至是曾今的朋友。
江半夏抬头,突然猛地站起,同时范清隽紧跟着爆呵:“谁!”
两人面面相觑,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江半夏迅速推开窗往外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中。
是谁?是谁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江半夏看向范清隽,范清隽朝着她缓缓摇头,眼中也俱是疑惑。
“哎呦,我说你们二位蹲在灶房里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呢?”这时陆荇从对面的廊道转了出来,只见他走的飞快:“江哥赶紧出来,我哥他来了,咱们表兄弟近半年没聚,别搁灶房里耽搁时间。”
自从上次他亲眼见识到江半夏整治卖‘饿殍肉’流民的残忍手段后,陆荇就变乖了,见到江半夏一口一个江哥,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多了起来——虽然是假笑。
范清隽和江半夏纷纷露出审视的眼神,看的陆荇直搓胳膊,他逃也似的喊道:“江哥,我先去了!我哥他还在前面等着呢!”
春夏交接的时候陆蕴和一群国子监的学生南下到南京后湖清查黄册,没想到这一来一回碰上了洪灾后面又是倭患,一群人就耽搁在南边回不去了。
“收到你们信,我就从南京连夜往过赶,幸好赶上了。”陆蕴忙从椅子上起来:“三儿,表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陆蕴一连串的质问打的陆荇措手不及,他道:“哥,你怎么变得和娘一样婆婆妈妈,见面就不能说点别的。”
陆蕴是个典型的文人,处事温和讲理,但碰上他弟弟陆荇就没辙了,只能强行板着张脸教训道:“你离家出走,一封信也不往回寄,娘担心的茶饭不思。”
“哥!”陆荇撇了嘴道:“我要是说了娘绝对不会允许我来!再说后来不是寄信给你们了嘛,跟着小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