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打酒村专出活宝,代表人物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浑蛋磊,瞅一眼就要干仗的梅文怀,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乌龟寿……
其中又以浑蛋磊最为出名,全村上下,老的老小的小,都被他占过便宜,这浑蛋狗嫌人厌的,一天不欺负人,家家户户都得烧高香,可白露那天,齐磊栽了。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七月半的尾巴刚刚过去,被繁琐的祭祖折腾惨了的村民们,个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白天抱着晚上搂着,到白露这天,还没养足精神。
天刚蒙蒙亮,冷不丁响起一阵汽车鸣笛声,紧接着“噼里啪啦”起来,万响鞭炮开路,村头鸡飞狗跳。
说这打酒村,看着像是块夹心饼干,中间高低不平的土泥路是奶油,两旁大大小小的房屋院落是饼干,合在一起又像个橄榄,大体上分为东西两块聚集地。
听老一辈人说,数百年前还是个太极的形状,那年头出的都是些文官,老有名了,后来地脉干涸,漏了龙气,才变成现在这副德行。
齐磊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村上老人装大瓣蒜,没拿得出手的,吹牛时才会翻老账,说说祖上阔的那些年,还得是五百年往上,太近了容易露馅。
鞭炮、小汽车出现在打酒村。
用脚都能猜着,老三样任选其一,有人生了、有人死了、有人疯了。
要想知道,就看车上挂着的是白花还是红花。
“妈,我出去看看热闹,你再睡会儿。”
齐磊喊了一声,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朝着空气嚯嚯两拳,算是晨练。
隔间金芬芬叫了声,“别惹事啊!”
齐磊穿好衣服,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胡乱洗了把脸,昂着头,大踏步走出门。
小汽车居然没走远,左右一看,十辆,最前面领头的两辆车都歪了一边下去,成个“八”字,估计是掉坑里爬不出来了。
每一辆车的车门拉手上都挂了个小气球,花花绿绿的还挺好看,下来五六个人,朝着前面跑去,口里还叫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婚宴专属的吉祥话。
没办法,接新娘路上车停下,不吉利啊,摊上大事了!
附近村民陆陆续续出了门,虽然不知道婚车是去谁家的,指不定还是路过,也上去帮忙抬车,接亲队伍自然是团团作揖,感激不尽。
期间有村民问了声去哪接亲,还真就是到打酒村来的,那还得了,老少爷们齐上阵,妇女小孩递茶水。
也难怪村民热心,打酒村的女孩,高矮胖瘦什么款式都有,个顶个的水灵,可都嫁不出去,准确来说,是嫁不出齐家镇。
有的人娶就不错了,更别说现在这个派头,新郎官十有八九是县城街上的仔,没说的,蝎子粑粑,独一份。
齐磊觉得,要么是世界疯了,要么是他疯了。谁这么傻啊,讨个野丫头回家当老婆,小日子还能过好,身为打酒村唯一的厚道人,这事他得管。
“老哥,你们这是去接谁家的闺女啊?”齐磊问。
给村民发烟的青年笑道:“接的是您村陈大强家二女,酒席摆在青冲县周回路,老表要是有空,赏下脸。”
“陈家二女,雀妞……”齐磊手中香烟滑落,烟头掉在拖鞋外头露出的脚丫子上。
“我草!我草!”
齐磊跳起脚来连着叫唤好几声,顾不得痛,跑到车队最前面,四处张望,拉着一个小伙走到一旁,低声叫道:“梅文怀,雀妞要嫁人了你知不知道!”
被称作梅文怀的小伙真名叫作梅文怀,是个胖子,一身圆滚滚的,锅盖头,绿豆眼,看着十分喜庆,听到齐磊问话,很是诧异道:“怎么你不知道吗?我说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唉,嫁都嫁了,说这些还有啥用,雀妞一走,我们打酒村没村花咯。”
这时掉坑里的小汽车被村民合力抬起来,重新上路,不远不近地连在一起,朝着村里驶去,煞为壮观。
“蓝天白云,敞亮!”
“三角小秋裤,呸,狗大户!”
“哎呦喂四星连珠,我的最爱!”
每当有车开过,梅文怀都要大呼小叫一阵,小汽车走远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齐磊,大吃一惊,“浑蛋磊你怎么了?遭报应了?脸怎么这么白?”
齐磊如梦初醒,一把推开梅文怀,“滚!”
怒吼声中气十足,比之前不久的万响鞭炮还要来得震撼人心,富有穿透力,喊到人心窝子里去。
梅文怀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打酒村“三巨头”之一,碰到齐磊,愣是给整得没脾气,摸了摸后脑勺,小嘴一撇,“骂我干啥,又不是我抢了你相好,浑蛋。”
住在村入口大槐树旁的老孙头居然也跑来凑热闹了,这大老远的,累得跟那啥一样,手指着天,头望着地,呼哧呼哧喘着气,“快,快,快去拦住齐磊……”
村民听了这话,想起齐磊和雀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和梁祝有得一拼。
这旧相好遇上新情郎,一个看不对眼,就得出天大的事啊!
撒开腿就往陈大强家跑。
梅文怀也要跟去,后背立马挨了一棍,熟悉的触感,合适的力度,是他大爷的拐杖没错。
“懂不懂尊老爱幼,背我。”老孙头气急败坏。
陈家砖瓦房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这个没有。
新郎官背着新娘子,刚钻进小汽车里,又是一挂鞭炮响起,噼里啪啦蹦巴蹦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