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离开后,齐磊像疯了一样到处跑,终于让他找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好地方,破败的公园,草木幽幽,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哭吧,哭吧。
悲伤可以延续很久很久,直至生命尽头,可人的眼泪并不是无限的,它从来都不廉价。
没有词汇能够形容齐磊此时的模样,如果真得给个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乡下神婆常说的丢魂。
丢了魂的人,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理解的,行尸走肉嘛,都不算是个人了。
梅子川对雀妞的死一无所知,所以他再次见到齐磊的时候,吓一大跳,齐磊不说话,他也不急着开口,在心里寻思着齐磊是怎么了。
小时候看不出什么,等到十二三岁时开始长力气了,齐磊那叫一个疯,逮谁咬谁。
背地里,老孙头跟梅子川说,齐磊这叫单身家庭创伤综合症,生来自卑,怕金克思受委屈,才表现的跟个小疯子似的,村上人晓得齐磊是个苦命的孩子,也就对他的调皮捣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梅子川十分敬佩齐磊这份孝顺,一来二去的,两人成了要好的哥们,天天腻在一起,就没一天过的不开心,哪怕是这次为齐磊顶罪入狱,无论是齐磊还是他,都觉得没什么。
从这来说,齐磊怎么看都不像个多愁善感的人,竟然也会悲伤?
他哪里知道,齐磊是在恍神,不知道怎么跟他交代。
梅子川会给齐磊顶罪,不全因为齐磊,也因为陈晨,齐磊和陈晨两情相悦,梅子川就纯属单相思了,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最近这两天,总有一种君子成人之美的感觉,这胖子的心思,齐磊心里最清楚不过。
正因为这样,齐磊才觉得没脸见他,难过的低下了头,“吃了没?”
“吃了。”梅子川抬手摸脸,在靠椅上蹭了蹭背,“我说磊哥,你来不会就问我吃了饭没吧,是不是要回家了……”
“我不回去。”齐磊低声道。
梅子川挠头,觉得有些难搞,“你不回家你去哪啊?这也就是在看守所,等我判下来了,你可别三天两头的来探望,麻烦。”
“你。”齐磊抬起头,和梅子川对视,“怪我吗?”
“不怪,不怪,跟你没关系。”梅子川坐直身子,连连朝着齐磊使眼色,心中叫苦:“有监控啊大哥!”
“那就好。”齐磊又低下了头,也不知道是跟梅子川说还是跟他自己说。
如果现在出现一块豆腐,梅子川肯定撞上去,没好气道:“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家吧,别老来看我,我挺好的。”
这时候,探视时间也过去了,一个职员走进来带梅子川走。
齐磊跟着站起身,“雀妞走了。”
“啥?”
梅子川回过头,脑子短路了那么一秒才反应过来,抬脚就往门口跑,一下摔倒在地,疼的吱哇乱叫,被职员拖起来的时候,朝着齐磊叫道:“那两孙子在哪?我弄死他们,草!”
“走!”职员叫一声,拽着梅子川出了门。
齐磊面无表情,慢慢走出门,朝着跟梅子川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后头梅子川还在那叫着,突然来了句,“我就不该把雀妞让给你!”
听到这话,齐磊腰背更弯了,脚步很轻,像个飘着的孤魂野鬼。
哀莫大于心死。
那年的秋天很奇怪,一天晴一天阴的,走到九月中旬,秋老虎还没睡醒,静谧的夜晚,下着连绵细雨,江南的雨,带着凉意,愁坏了人们,每天都为穿什么衣服而纠结。
流浪汉没有这个烦恼,因为一年四季都穿着厚实的衣服,六月天也不舍得脱下,一旦脱下,到了冬天,就是冻死的下场。
月亮之都,说着四季如春,其实四季分明,秋天也冷,也有不温暖的时候,在这一点上,和别的城市没有什么两样。
可这一天,绝对不一样,因为在这繁华都市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短袖短裤的流浪汉,这话可能不太准确,那流浪汉上身还套了件牛仔外套,两边袖子都没了,不像是故意减掉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下。
呃,还有一点,相比起别的流浪汉来说,那个流浪汉要显得干净些。
流浪汉正是齐磊,见过梅子川后,他来到月城,身无一技之长,力气也不算太大,重要的是他找工作,只是给自己一个远行的理由。
什么,月城不算远?
也对,离打酒村不到一百里路,可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的人,离家一米都是天涯。
当身无分文时,在找份糊口工作和回家的选择上,齐磊把身份证扔进秀江,他选择听天由命,他不想活了,不仅仅是因为爱人身死,他没那么矫情,更多的是因为对生活失去信心。
李长寿选择忍耐,偶尔爆发一次,过后依旧沉默。
齐磊选择奋起反击,屡战屡败,不知道什么时候,蓦然回首,原来从没见到过希望。
没有哪个城市能真正做到寸土寸金,月城也不例外,平安路连接着高铁站和客运站,全长两公里,在这条两公里的道路两边,有大学,有知名商场,有高档小区。
与平安路交互的元齐路,是还未拆迁的老城区,楼上是住户,楼下是商店,放眼整个月城来说,是被遗忘的角落。
无论什么东西,都有两面性,在那个年代,元齐路是月城的暗面,像是裂缝的鸡蛋,吸引着苍蝇。
这里时常会出现乞讨的流浪汉,拿着个破碗到商店门口晃的叮当乱响。
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