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角门确实很偏僻,如锦跟在春香身后走了许久都不见内宅的影子。
她这具新的躯壳实在是太瘦弱了,也可能是一路奔波疲惫,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扶着一棵老树站着喘了会粗气,她忍不住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
春香忙道,“从西角门进来之后,先是奴仆的居所,然后是浣衣处针织处医药处杂事库房,再过去就是大厨房,然后要经过后花园子,才到府里的后宅。”
她看了一眼四下,“快了快了,过了前面的月牙门就是了。”
如锦叹了一声,“临安侯府还挺大的嘛。”
真是时过境迁,三十年前的临安侯府慕家,只是一个靠着祖宗余荫过日子的闲散家族,在京都城的世家中排在末流,朝中无人,低调地很。
哪里有资格住得上那么大的宅子?
春香是临安侯府的家生子,骨血里天生带着一股对侯府的自豪感。
她眉开眼笑地说道,“老侯爷当初有从龙之功,陛下将侯府隔壁犯了事的陆翰林府和徐侍郎府都赏了咱们家,老侯爷又花了许多年打通改建,这才有了如今的临安侯府。”
从龙之功?
这么说,那个人从冷宫皇子登上帝座,慕家押对了宝。
如锦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她想了想,问道,“你们夫人不在家,府里也没有个迎接的人,等会儿我们进了后宅,该去哪?”
春香忙道,“大小姐不必担心这个,临出发前,夫人就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雪柳阁给您住。”
她顿了顿,“等会儿进了内宅,奴婢先将您安顿好了,再去宁香堂给夫人回话。”
如锦点点头,“有地方去就好。”
她又累又困,只想找个高床暖枕好好睡上一觉。
也许……一觉醒来又回到了从前呢?
虽然都是没爹没娘的小可怜,但庆阳郡主至少还有陛下宠爱,过着天下最奢华张扬的日子,比这一入府门就被后娘给下马威的小丫头可逍遥多了。
春香讨好地说,“大小姐累的话,奴婢扶着您!”
如锦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就不怕被夫人知道?”
她吸了口气,“我缓过来了,继续走吧。”
雪柳阁虽说是在内宅,但离中间的主屋距离遥远,在西北角上,快靠近后围墙了。
不过离西角门倒是最近的,过了月牙门往北走,没过多久就到了。
春香推开院门惊呆了,“这……”
院子里杂草丛生,差一点就要将走道给铺满上。
遥遥望过去,门窗上的纸因为太破旧而泛黄飘起,有些干脆就破了洞,风灌了进去,能听见“呼呼”的回响。
如锦毫不意外,“看来你们夫人压根就没有让我活着回来的打算。”
换了她以前的性子,确实是忍不住的。
她有一条随身携带的紫金蟒皮鞭,若有人胆敢像周氏这样欺负她,她必定会以皮鞭相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换了具身体,彷佛连她的喜怒哀乐也都抽走了。
她并不愤怒,只觉得无趣。
春香有些窘迫地说道,“大小姐,不如你在这里先等一等,我去找季嬷嬷。她是夫人身边负责这些日常的管事嬷嬷,先让她安排您到客舍住下,等这里收拾好了您再……”
“春香。”如锦打断了春香的话。
她打了个哈欠,“我实在太困了,先去睡一觉,其他的等我醒来再说吧。”
春香只好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将快有一人高的杂草折断。
还好,屋子里一应家具都有,虽然取下了罩布也仍有许多灰尘,但至少有了坐卧的地方。
如锦径直进了里间的卧房,床上空荡荡的,没有被褥。
她真的很困,也就顾不得这些了,随意拿掸子掸了掸床板上的灰,然后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木板之上。
春香小声地叫了两下,“大小姐,大小姐……”
少女脸色苍白,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是死了似的。
春香一惊。
大小姐不会是死了吧?
死在路上不打紧,但死在了府里,她必是要给大小姐陪葬的。
她连忙伸出手指,刚要探在大小姐的鼻尖,忽然听到了少女均匀而有力的呼吸声。
春香顿时松了口气。
她苦笑起来,是她虚惊了。
大小姐可是阎王老爷都不收的人物,昨夜她和黄嬷嬷合力都没给她闷死,这会儿怎么会轻易就死了呢?
在这么简陋,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脏的环境,都可以毫不在意呼呼大睡的人,实在是轮不到她来操心的。
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夫人的狂风骤雨,春香又忧惧起来,她低低说道,“但愿夫人能放过我一马……”
她不是天生的坏人,所做的一切就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可怎么就那么难呢?
如锦是真的睡着了。
要不是因为太冷了半夜被冻醒,她应该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夜深了,屋子里没有灯。
好在窗户上的破洞送了点光亮进来,不至于眼前乌漆麻黑一片。
今日是十六,天上的月儿又亮又圆。
如锦坐起来搓了搓手,依稀看见床角放了一床有些破旧的小被。
她知道春香来过了。
对于春香,她谈不上什么好感,毕竟闷死原主春香也有份的,不管这是否出于本意,但春香手上沾染的血污是洗不掉的。
可她也没有因此就觉得春香是个十恶不赦必须要死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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