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她却是没有一点印象,也许母亲的确是在的,只是她被父亲的怀抱和泪水震撼住,根本就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又或许,只是因为梦里本来就会发生一些原本没有的稀奇古怪的事情。
她没有扭头去看谢氏,在这生命尽头的梦境中,她不想见宁慎之,更不想见谢氏,甚至连仇正深,刚刚她也没有睁开眼瞧瞧他。
她的人生才刚刚走满二十八个年头,她却感觉跨过了漫漫沧海桑田,经历了苍苍宇宙洪荒,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感情。
她放在心里的人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仇正深,没有她,他只会活的更好,也就无所谓放不下了。
她厌恶的人,大多已经得了该有的报应,只剩下一个谢氏,她虽然讨厌她,可她毕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又从来未曾做过伤害她的事,她不想拿她怎么样。
她与她,最好不过就是像这么多年来一直的那样彼此视若无睹,相安无事罢了。
如今,她只想能独自一人安安静静走完最后的时间。
谢氏说完,不紧不慢走到东侧碧纱橱的床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一本书,就着烛光看了起来,没再说话。
仇希音的奶娘和妈妈探了探仇希音的额头,热度降下去了,只留下了层层冷汗,她又在仇希音背后摸了一把,透湿。
她想请谢氏找人打点热水来给仇希音擦擦身子,觑了觑谢氏专注看书的模样,嘴唇动了好几动,都没能发出声来。
和妈妈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子不高,在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后身材发福走样,和仇希音站在一起,个子不比八岁的仇希音高多少,却比她宽两倍,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也因着常年的劳作显得暗沉而粗糙。
她随着仇希音从姑苏走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到了京城,京城和仇府众位主子的气派都让她心生惊惶不安,特别是谢氏这位仇府的当家主母。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太太,更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太太,她说不清萦绕在她周身的气势是什么,只本能的敬畏惧怕她,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到京城的第二天仇希音就病了,上吐下泻,低烧不断,今天白天的时候突然起了高烧,打起了摆子,之后就晕了过去,四姑娘过来口口声声的说都是她没照顾好仇希音,她就越发的惶恐了。
只姑娘这般穿着潮衣裳肯定会病上加病,她不能就这么没用的坐着看着,连求点热水都做不到。
和妈妈动了动身子,正想清清嗓子,好生跟谢氏求情,一个穿着体面神态大方的丫鬟端着托盘过来了,正是仇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冬雪。
冬雪走近将托盘放到床头的方几上,和妈妈如蒙大赦,忙走近低声恳求道,“姑娘衣裳汗湿了,求这位姑娘帮忙打点热水来”。
冬雪不悦扫了她一眼,“三姑娘衣裳汗湿了,你怎的到现在才说?姑娘才刚醒,别又着凉了”。
和妈妈只得连声的陪着不是,冬雪又瞧了她一眼,倒也没再多说,又出去了。
和妈妈小心抽起一个迎枕靠到床头,放开仇希音,让她靠上去,这一整套的动作下来,仇希音一直保持着扭头看向窗外的动作没有动弹。
和妈妈没有留意,端起碗不断舀着碗里的冰糖银耳粥,一边吹着气以让它尽快的冷却下去。
看书的谢氏抬头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她那一眼极快又轻,不知怎的,和妈妈就发觉了,吓的动作一顿。
半晌,见谢氏没有进一步的反应,才又战战兢兢的继续刚才的动作,她的双手不自觉的微微发着抖,连带着碗里的粥也徐徐荡漾开一层层的细波,动作却更轻了。
“哎呀!”
和妈妈吓的心头猛地一蹦,双手却近乎本能护住粥碗,碗里的粥竟是一点都没洒出来。
“你这样子吹是要三姑娘吃你的口水么?”
却是冬雪又托着个托盘快步走了过来,随着她的走动浓浓的药味在微凉的春夜弥散开来。
和妈妈呐呐应了一声,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她这么大把年纪,被个十几岁的小小丫头这般直白的骂要主子吃她的口水,饶是她性子和软,也觉得难堪之极,一张老脸燥的通红。
仇希音记得这句话,当初她病的糊里糊涂的,其实并没有听清楚冬雪具体说的是什么,但她彻底在仇府站稳脚跟后,和妈妈曾无数次跟她重复过这句话,无数次跟她念叨她初来乍到时是怎样被一个小丫头教训的老脸无光。
她从姑苏到京城,除了不愿随她来的,太祖母将她用惯的丫鬟婆子都打发着跟了过来,只她刚到京城那些人就都被祖母仇老太太打发走了。
之后她又大病了一场,仇老太太以伺候不力之名,将她最后剩下的两个贴身丫鬟也都打发了,因仇正深说了一句恐她乍离开奶娘不习惯,才留下了和妈妈。
太祖母不喜欢谢氏给她安排的奶娘,还在襁褓中的她一被送到姑苏,太祖母就给她换了和妈妈,太祖父太祖母留在了姑苏,她只剩下和妈妈了。
和妈妈刚到京城来时受了不少委屈侮辱,她又何尝不是?
后来,她稍用手段,仇正深出手重罚冬雪,那个身为奴才却心怀远大,想骑在主子头上的冬雪终于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再后来,在和妈妈被宁慎之强行送走后,她曾无数次回想过这句话,回想起说出这句话的冬雪,只恨自己当时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彻底为和妈妈一雪